昏昏沉沉地从车上下来，摸索着到了房间里，乔西微已经全身瘫软。
几乎是本能地摇晃着到了浴室，迷迷糊糊地去拿头发绑带和卸妆膏，靠着这么久以来强大的习惯力量将妆给卸了，涂涂抹抹之后顺序居然全对，转身摊在了沙发上。
手机铃声一阵一阵地响着，乔西微睁了睁眼，视线模糊，脸部灼热，脑子里一幕幕播放的都是江厉玄的笑容，手指挥了挥，想要安静点。
“别吵……”她轻声道。
屏幕上闪烁着“西末”两个字，过一会儿，又暗了下去。
她伸手摸索了一阵，终于将手机给关了，沉沉睡去。
眼前突然一亮。
她难受地往一边蹭了蹭，眯着眼睛不愿意睁开，嘟喃了几句。
“咔。”门开了。
江厉玄缓缓走了进来，眼神清明，在室内扫视了一圈之后，眼神定在了沙发上。
乔西微侧身躺着，因为灯光而将眼睛往沙发处蹭着，是难得没有防备的姿势，褪去了许多尖锐的眼神和警惕的动作，此刻显得尤为乖顺。
他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乔西微。
江厉玄眉头微动，将门一关，走向了沙发。
乔西微的鼻子突然动了动，似乎在闻着什么，随后眼睛突然一睁，抬起头来。
大概是刚喝了酒，困意侵袭，她的眼里还带着点水光，眼眶发红。
“你回来啦。”乔西微笑了出来，对着江厉玄咧着嘴。
看来是真的醉了……江厉玄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应答。
乔西微的笑容突然收了收，眼里的情绪渐渐翻转，不过一瞬，彻底黯淡下来。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乔西微开口道。
江厉玄诧异地抬头，看着乔西微，半晌，幽幽道：“我是谁？”
清醒的乔西微是绝对不会说这些话的，尤其不会对着他说。但此刻他听见了，竟开始怀疑她说这话的对象会是谁。
“我很害怕。”乔西微低着头，看着沙发，手指渐渐在沙发上揪了起来，没有理会江厉玄，一心沉浸在自己脑中的画面里，“他们都骂我，说我是杀人犯……我活着回来了，乔子妮死了……所以我就应该是杀人犯吗？”
夜深了。
幽然的问句，叩人心门。她唇齿间清晰而森然的发问，带着半分酒气半分质问，却终究随着尾音，消失在两人的呼吸中。
寂静好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阿厉，如果死的人是我，现在会怎样？”
乔西微说完，靠在了沙发上，似乎脱了力，眼神微眯，顺势抬头看着灯光，酒意醺然。
“你醉了。”江厉玄突然道，伸手将乔西微的手腕一握，准备带着她去卧室。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听。
“我醉了？”乔西微咧嘴笑着，浑身瘫软，趴在沙发上不肯动弹。
江厉玄想用力去拉，但眼神触到她柔嫩的手腕皮肤，力道还是微微松了松，最终将手放开了。
算了，也就只有现在，才能听见这女人的真心。
“如果死的是我……”乔西微不停地念叨，眼睛闭上了，笑容挂在唇角，柔美的五官在灯光下更加醉意幽然，空气中仿佛都开始散发着甜甜的酒香。
“如果死的是我……”
“如果……那大概没有人会觉得她是个杀人犯。”她话里终于有了不同。
江厉玄抬眼的，利刃般的眼神在乔西微的眼神一过，深沉下来。
“她一直带着光环，想拥有的触手可及，比我优秀，比我懂事，比我……好太多太多。所以她死了可惜，我死了……没有人会可惜。”乔西微说这话的时候始终带着笑的，一字一句分毫不像是醉酒之后的人，但这分明又是醉态。
她轻声笑了出来，空气里都是婉转的尾音。
江厉玄的手指一紧，抿唇，静静地看着她。
她笑着笑着，渐渐只有笑声，没有表情，到最后，几乎转为哭腔。
江厉玄的心里一紧，狠狠被什么东西揪到窒息。他咬牙，死死盯着乔西微的表情，伸手将自己的胸口捂住了，但阻止不了此刻的发闷。
乔西微停住了笑声，眼神微微抬动起来，模糊中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在眼前晃动着，伸手一抓，似近似远。
“你还在吗？”乔西微晃动了一下手指。她什么也看不见，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渴求，却又不敢过分将自己的欲望展现在人前。她害怕的东西有很多，其中最害怕的一样便是，曾经拥有。
这四字太苦，苦到嘴里什么也没有，也能尝到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涩意。
江厉玄没有出声。
好久之后，乔西微轻轻一叹。
不在了啊，只是梦境，又是梦境。她是清醒，还是游离？
“在。”耳边突然响起一句坚实的回答。
顿时，眼前所有的模糊都开始渐渐绽放，一切接近明朗。她几乎有一瞬间是清醒的，但思绪拉着她沉沉睡去。
她笑了出来的，轻快灵巧。
江厉玄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乔西微是彻底醉了，也不再抗拒地看着她。
“我还留着那个胶卷相机。”乔西微开了口，淡淡的叙述，音调回归平静，头依旧仰着，靠在沙发上，看着灯光里透出来的星星点点，“出去散心的时候都带着它，回来就在暗室里把所有的照片洗出来。不知道寄给谁，所以留着了。”
胶卷是她的偏好，他常会和乔西微出去走走，那个相机里塞满了他们一起的照片。
骑马的，潜水的，在缺氧的高原中艰难前行，在沙漠里放声大笑，风吹云雾，日照金山，冰雕和江南……现在看来似乎都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
江厉玄闭了闭眼睛。
“之后我还去了很多地方……走了很多路……”乔西微睁开了眼睛，半醉半醒，身子微微一倾，定在了江厉玄的面前。
最后一句话克制着，即使是醉意侵袭，也不想启齿。
但江厉玄立刻就收到了那个眼神里的绝望，只是一刹那，绝望消失，一笑嫣然。仿佛刚才那一瞬间只是错觉。
乔西微再一次一笑，伸出手来，细长的手指晃了晃，轻轻握拳。
手指捏出一个叩门的姿势，缓缓放在了江厉玄的心口。
只是一个轻触，江厉玄咬牙，抵抗着此刻内心的汹涌。
他不承认这个女人到现在，对他还有这么深刻的影响力。她的触碰还会让他失神，她的眼神还会让他失控。
不可能。
乔西微抿着唇，唇角轻勾，半眯着眼睛，抬起手，在江厉玄的左胸膛上，轻轻叩了叩。
灯光摇曳，一片寂静。
无声的叩响，无声地开放。
“你是不是在心里安了个加固版的防盗门？”乔西微轻声玩笑着，摇摇晃晃，支撑不住醉意。
她认真定了神，四目相接，对视了许久。
是他太坚定，所以她才会在走了那么多的路之后，仍旧找不到去他那里的那一条。
好在已经疲倦，好在已经知道结果，好在早就已经经历过最绝望的那段日子……她已经学会如何消磨自己的期望，学会自持，学会克制，学会怎样将翻动的情绪扼杀在面部表情中。这些好难，但她居然做到了。
乔西微收回了手，苦笑，往后倒去。
手突然被人一抓，身子惯性往前一倾，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一撞，按向沙发。
“唔……”
乔西微借着酒意睁眼，只觉得在自己唇上肆虐的唇瓣太过火热，烫到每一寸相接的皮肤。
她难受地挣扎一瞬，只嗅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味道，顿时不再动作，乖顺地任由江厉玄动作。
江厉玄的理智在她叩向左胸的那一刻就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而接触到她柔软的嘴唇时最后一点都已经消耗殆尽。
他不想思考其他，只知道自己等待太久，也忍耐太久。
吻到一半，突然停止。
他撑起身子，喘息声蔓延在她的耳畔。
乔西微迷蒙间抬眼，朝着江厉玄的方向摸索而去，手指一路向上，轻轻抓住了他的肩头。
江厉玄克制着，伸手将她的手指一压，努力将自己心底的欲望给压下去。
“乔西微……”他开口三字，字字辗转着，带着要碾碎一切的力量。
两人都是一颤。
乔西微缓缓伸手，借着灯光和他投射的阴影，指尖微触他的脸颊。
是梦，可为什么这么真实。
她摩挲一下，有些清醒了。触感中带着火热的温度，灼烧着她的理智。
“阿厉？”她睁眼，雾气腾腾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光亮，轻声问出。
阿厉，阿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