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是块硬骨头，不管怎么问都问不出一句有用的话，一个劲儿地装傻。
艾前进胆子小，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劲儿地扭头去看颜小溪。
颜小溪乘着没人注意，偷偷张嘴无声对他说：“艾米。”
她还没输。
只要艾前进这个时候说出艾米的名字，说是艾米指使他们去找王芳芳一家人麻烦，那还是能达到她一开始想要的效果。
可惜，匆匆赶来的艾莲一直都很警惕地在观察颜小溪。
颜小溪自以为没人看见的小动作，全都落到了艾莲眼中。
而这时，理解到颜小溪意思的艾前进已经开口喊人：
“同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交代，是——”
艾莲站在王芳芳身边，提高声音以安慰的口吻说道：
“每个人说的话都会有人去调查，如果他们说了假话那就是恶意欺骗，到时候判得更重，你不用担心他们被其他人指使故意说你坏话，除非他们都是傻子，心甘情愿为背后指使他们的人坐一辈子牢。”
王芳芳跟着点头。
“他们都被抓到这里了还要帮那个人的话就真的太笨了，我们住的地方离这里这么近，他们只要过来肯定会被抓，那个让他们来的人心里一定是知道的还让他们来，根本就是想害他们。”
王芳芳虽然单纯，却不笨。
她现在甚至觉得王二和艾前进很可怜，被别人这么利用都还在帮那个人。
艾前进的最后一丝理智被他们两个人的对话彻底击溃，当负责问话的同志因为他刚才的话走过来的时候，他嘴边的话马上转了个弯儿。
“是她，她让我们来的，还说只要我们把这件事情办好，就给我们钱。同志，她是让我们看见人就打，但我们觉得那么做不对，就只砸了东西，是不是就不用坐牢了？”
那位同志扫了他一眼，看他年纪小，点点头。
“如果你们积极配合我们做调查，把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我们，配合得好又愿意赔偿今天损坏的东西，能宽大处理。”
王二没有完全相信颜小溪，艾前进则完全是因为怂，所以冲进去的样子很吓人，但实际上根本没敢朝人身上打，只是拿着棒子敲桌子板凳那些，外加打碎了一个花瓶。
这些东西都是店里的，只要照价赔偿了，店老板也就罢了，不会乐意去招惹这些混混。
“我配合我配合，我一定配合。就是她，就是她让我们去的，我发誓绝对没有说谎。”
艾前进找到一条生路，当即怂得很彻底，两只手一起指着颜小溪。
“同志，我是这边大学的大学生，根本不认识他们，我去那里是找王芳芳同学的。”
对于艾前进的突然反咬，颜小溪心里很气但并不害怕。
混混和大学生，她认为大家都更愿意相信一个大学生。
那名同志翻看着之前给王芳芳做的笔录，问：
“根据调查，王芳芳是这几天刚到江城，你为什么会认识她？”
“我家就是红星大队的，和王芳芳一个大队，我听说过她的名字。这次知道她来城里面是为了讨回公道，所以一直想要帮她。今天去找她是因为我听见刘建芳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在偷偷说话，说她找了人要去把王芳芳赶出江城，所以我才跑去找王芳芳想要给她提个醒。”
颜小溪说得很坦荡，也正好和王芳芳的话对上，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王二在码头这么多年，早就留了一手。
他之前一直不说话，就是想看颜小溪会不会保他和艾前进。
但现在看来，这个女人的确就是想白白利用他们做事，再把他们给坑进局子里，最后她什么都不用付出，还把他们两个给对付了。
王二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算计。
于是，在颜小溪快要说服在场几个负责人的时候，王二突然开口了。
“她说谎，是她来找我们的，当时是在码头上，我们很多一起干活的兄弟都看见了，他们都可以给我们作证。”
颜小溪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改变分毫。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过头对负责人说话的时候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同志，我的确去过码头，但我是因为那天出门买东西的时候丢了钱包，沿路回去找。我当时想的是他们人多，我丢东西又在码头那边，所以去问问他们有没有看见而已。反而是这两个人，我找他们问的时候，他们拿那种很不好的眼神看我，我觉得很害怕很快就从那里跑开了。”
颜小溪说这些的时候脸上还露出害怕的表情，朝着那名负责人靠近一步。
负责人在这个岗位上工作，什么腌臜事都见过，看见颜小溪这个样子，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同情。
“你不用害怕，我们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不会让人随便攀咬。”
“嗯，谢谢你同志。我……我就是怕他们心里记恨我，所以故意说那些话想要害我。同志，我今年读大三了，马上就可以毕业出来分配工作了，我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被影响没办法毕业啊。”
颜小溪说着说着就急得哭出来。
负责人赶紧让这里的一个女同志过来安慰开导。
艾莲看着颜小溪的演技，这才明白为什么艾米平时懒得理她。
这种人真的太难缠了，就算能解决也要花不少时间，而且还会被恶心到。
王芳芳看颜小溪哭成这个样子，也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她觉得这个人很莫名其妙，但是现在看起来，颜小溪的确是为了她好。
现在颜小溪还有可能因为她的事情被牵连到影响毕业，让王芳芳多少有些愧疚。
最懵逼的要数艾前进。
艾前进刚到江城跟着王二混了没多久，从来没见过这种架势。
在他印象里，最难对付的就是艾米。
但艾米做什么都直来直去，从来不饶弯子。
颜小溪这种倒打一耙的他还是第一次见，直接被她给吓傻了。
“二、二哥，怎、怎么办啊，他们都不信我们说的话，明明我们说的才是真的啊，为什么全都信那个女的？”
王二咬牙切齿地看着颜小溪。
“因为她是大学生，我们只是在码头上打工的穷下力的。前进我告诉你，这就是现实，谁有能耐谁就是老大，我们如果没本事就会被她这种人欺负。”
“我们只能认了吗？那同事信她的话，会不会觉得我们刚才在说谎，会不会多关几年啊？二哥，我不想坐牢，我还没娶媳妇儿呢二哥。”
艾前进哪里受过这种苦，马上就呜呜咽咽哭起来。
艾前进这人浑是浑，但对他认定的兄弟是真的好。
到江城认识王二以后，王二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有什么好吃的全都和王二分着吃，遇到事情也都跑在王二面前，真心实意把王二当哥看。
王二再冷血这么长时间也被他捂热了不少，现在看着他哭出这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么大个人了哭什么哭？不嫌丢人啊？”
话虽这样说，王二的手却抬起来拍着艾前进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
王二一身命苦，出生的时候妈就死了，他爸不喜欢他，成天喝酒，喝醉了就打他。
小时候，他身上很长时间都没有一块肉是好的。
后来长大一点了，好不容易等那个老酒鬼喝死了，结果又被弄去下乡。
下的乡又偏又破，里面全都是些不讲理的人，把他们下去的知青不当人看。
王二为了活命逃出来，但没有证明，没有粮食关系，在城里就是黑户。
幸好，他遇到了邹与明，给了他一条生路。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没有朋友。
他总是在被欺负，那些拳头让他认定，有实力才能不被欺负。
所以，在码头上，他靠拳头打服那些人，让他们全都听他的话。
但是，王二依旧很孤独。
直到艾前进来了。
艾前进脑子里少根筋，刚见面还不知道他是好人是坏人，就对他掏心掏肺的好。
王二的确是图艾前进赚的那点儿钱，有那些钱他每个月就能多喝好几坛子酒。
但要说认识这么久一点感情都没有，那也是在自欺欺人。
现在，王二拍着艾前进的肩膀，冷冷看着装模作样的颜小溪。
“同志，我知道我们不是大学生，也不是什么多体面的人，但是，我们根本就不认识王芳芳，以前连有这么个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打他们？你也看见了，王芳芳一家没有钱，我们不可能是去抢钱的。至于私仇，那更不可能，我们两个都是生活在江城的人，怎么可能和那么远的人结仇？”
王二第一次放下拳头和人讲道理。
他曾经也是知青，上过学念过书，不是笨蛋。
他看着负责人松动的表情，继续说：
“她说我们是被那个刘建芳指使的，你们去找刘建芳问一问就知道了，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人。虽然你面前那个女孩儿是大学生，但也不可能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这件事和前进没有任何关系，他胆子这么小又什么本事都没有，怎么可能来砸东西？他是被我威胁逼来的，不管最后调查的结果怎么样，这件事都和他没关系，什么惩罚都给我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