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神情似哭似笑,那张与前世截然不同的脸,那双眼,都在悲伤。
眼前的人,不知该叫他裴镜还是镜羽,亦或者,他是帝羽,楚国唯一存世的皇室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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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野心勃勃的齐君,率领强大的齐国攻打了近邻小国楚国,战争发生在第七百五十一年夏,楚国兵败如山倒,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在七百五十二年的冬天就已经攻到了楚国的都城。
那一日,楚国天空上阴云笼罩,罕见地下起了雪,都城一片肃杀,帝羽被众人拦在在楚王宫。
“放开,本殿下要陪父皇一起战斗。”帝羽哭喊着。
“殿下,国君有交代,不能让你出去啊!”
众人哪里肯放帝羽出去,楚君临走前交代他们,一定要保护好储君,不能让楚国皇室断了血脉。
这是楚国最后一战,楚君至死不肯投降,他要和楚国共存亡。明知都城已经守不住了,但他毅然决然身披铠甲,手持天子剑,迎战兵临城下的齐国大军。
“怕死废物,放开我。”帝羽也死命地挣扎,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皇和楚国被齐国覆灭,虽然只有十五岁,但他身体里流的是楚国的血。
国师陆念方走了过来,他一身紫袍显得身姿清瘦,仙风道骨般,道:”阿羽。“
帝羽回头:”师父。“
话音刚落,陆念方一掌拍在帝羽的脖颈上,让其暂时昏迷过去,从侍卫手中接过帝羽,陆念方轻叹,楚君对他有救命之恩,将帝羽托付给他,该是他报恩的时候了。
外面顿时喊杀震天,齐军开始攻城了。
楚君站在城墙上,望着下面铺天盖地冲过来的齐君,眉间紧皱面色凝重,大势已去,他们也只是再做最后的挣扎。
“放箭!”
他眼见敌军已经冲到射杀范围了,拔出天子剑,指向下面的千军万马,大喊一声,这是国君悲哀地怒吼。
异常紧张的弓箭手,闻声立马将拉了满弦的弓箭放了出去,霎时间无数利箭宛如划过银河的流星,急速冲向齐军。
顿时间齐军攻城队伍中哀嚎声此起彼伏,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进攻速度,被射杀了一波,后面的立马补上,如饿狼般失去了理智,直奔城墙而来。
“冲啊!”
齐军鼓声再响,冲锋陷的将士士气顿时高涨,冲杀声响彻行云,传出数里之外,声势雷人,不要命也誓要拿下楚国都城。
“射,给朕射!”楚君看着齐军越来越近,极力破口大喊道。
尽管齐军在楚军的射杀下,有将士纷纷倒地不起,可是奈何齐军实在太多了,犹如蝗虫过境般冲到了城墙下。
齐军的攻城梯也已经架到了城墙上,楚军顿时慌张不已,顾不得射杀了,用力去将齐军的攻城梯掀翻,使得齐军不能上来。
“砰!砰——”
惊天声再度响起,城墙仿佛都是摇晃了几下,原是齐军的冲撞车在冲击城门,每撞击一下,城墙仿佛都要震动几下。
“给我顶住,上啊、上啊!”守在城墙里面的守军将领嘶吼道。
听着外面惊天响的撞击声,里面的将士惊慌失措,若是这城门被撞开,他们哪里挡得住战意滔天的齐军。仿佛那冲撞车每一下皆是撞在他们的心里,雷鸣般响起。
楚君被护卫围在中间,眼见齐军就要上城墙来了,愤怒得想要亲自去和齐军厮杀,奈何护卫死死保护着他,不敢让他有任何的危险举动。
“砰!”
一颗巨大的石头砸在楚君的身边,顿时将耳朵都要震聋了,激起阵阵烟尘,片刻后方才消散去,保护他的护卫有两人已经被大石砸成了肉酱,触目惊心。
“国君,齐军攻势太猛,您还是暂退吧!”眼见齐军的投石车砸了过来,一名身披铠甲也略显狼狈的将军跑过来和楚君说道。
刚才是楚君射杀齐军,现在轮到齐军射杀他们了,投石车将巨大的石头如陨落星辰般投过来,一颗便是砸出一个大坑,被砸中没有丝毫活命的机会。
“铿!”
楚君听见将军的话,顿时将天子剑拔了出来,指着他怒吼道:“要亡共亡,谁退一步,朕亲手斩了他。”
“国君......”
那名将军还想说什么,楚君怒吼打断了他:”滚。“
将军见触怒怒目瞪视的样子,再不敢说什么,转身迎战已经登上城墙的齐军去了。他本不是怕死之人,要不然也不会留在此处与齐军做最后一战,只是心系楚君的安危。
齐军攻城到现在将近半个时辰,楚军纵使是滚石滚木用尽,也难以挡住攻势,让得齐军纷纷上了城墙。
“杀!”
能留下来和楚君一起守城的将士,自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抡起手中的武器,和齐君拼命厮杀。楚军的、齐军的鲜血顿时不断地喷洒在城墙上,格外显眼。
阴沉的天空上飘下一朵朵雪花,落在鲜血上,尚且滚烫的鲜血将其融进里面,也没见褪色几分。
“国君,国君,退吧。”眼见形势不妙,数位将军一起奔过来和楚君说道。
“退什么,楚国都没了,朕要和齐军决战到底。”楚君此时怒火上涌,大声吼道。
楚君又怒又气,挣脱护卫的守护,举着天子剑就上前和齐军拼杀。这是多么的悲哀,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要亲自和敌军拼命。
这是悲哀,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不低头就得拼命。两国的战争,存亡或许在这时不重要了,剩到最后的只是那一抹尊严。
越来越多的齐军从攻城梯上跳上了城墙,最后楚君还是被数名将军顶着被他斩杀的危险,带着他撤离了城墙。
当楚君撤离城墙的时候,冲撞车已经将城门给撞了开,齐军蜂拥而至,冲进了楚国都城。尽管楚君以血肉身躯守护他们最后的圣地,可是还是挡不住兵强马壮的齐军。
数位将军几乎是将楚君架着走,撤到了楚王宫,他依然怒吼着要上战场杀敌。
陆念方此时走了出来,闻言道:“国君,你要记住你是一国之君,若是你死在齐军的乱刀下,让楚国尊严何堪?”
楚君终于不再挣扎,安静了下来,此时的他却想哭,可是却不敢哭不能哭。祖宗打下的江山葬送在他的手里,纵然身死又有何颜面去九幽黄泉见列祖列宗?
“父皇!”帝羽此时跑了出来,扑到了楚君的面前,眼泪汪汪,国破了家亡了,他焉能不哭。
“羽儿!”楚君将帝羽紧紧抱在怀里,双眼布满了血丝,随即想到什么,抬起头来和陆念方说道:“国师,羽儿就交给你了,拜托!”
陆念方虽然见惯了生死,可是映在眼前的一幕,也要令他为之动容,沉重地点点头,说道:“国君放心,陆某定然不会负你所托。”
“父皇,我不要走,我要和您在一起!”帝羽听懂了楚君和陆念方的话语,抱住他的父皇不肯走,带着哭腔说道。
“杀!”
正在此时,齐军已经杀到了殿外。
几位将军朝着楚君深深行了一礼后,转身出大殿,他们身为将士,自然要战死在冲锋陷阵上。
“父皇,父皇,您和我们一起走吧!”被陆念方抱着走的帝羽大喊道。
楚君身为一国之君,国家都覆灭了,他又岂能苟活,自是不能陪帝羽走了,他惨笑着最后看一眼这楚王宫,随后拔出天子剑,抹在了脖子上,血溅三尺,一代君王落得自尽的下场。
“父皇,父皇,不要——”帝羽亲眼看到那一幕,心都滴血了,可是陆念方越走越快,他的父皇消失在他的目光尽头。
陆念方带着帝羽躲进了楚君告诉他的密室,帝羽仍然不能安静下来,他紧紧捏住帝羽的双肩说道:“阿羽,你要记住你是楚国最后的希望,楚君的仇、楚国的仇和千千万万楚国人的仇都要你来报,你千万不能出事,安静点。”
他说完之后,因为太过激动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本该是看破生死之人,只是他在楚国生活了十五年,现在亲眼看着楚国灭亡,那颗心实在不得不起波澜。
“是,我记住了!”帝羽安静了下来,只是那眸子里充满了仇恨,一字一顿说出了他对复仇的坚定。
陆念方见状,只得叹息了一声,他因强行布法阵掩盖藏身之地,已经感到自己大限已至了,顿了顿看着帝羽说道:“阿羽,我恐怕也要走了,你要活下去。”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帝羽大惊,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走了,现在陆念方也要走了,他感到了害怕。
“你听我说,这里我已布下法阵,没人能找到。”陆念方拿出一面铜镜来,递至帝羽的身前。
又说道:“我本是焚空界的修仙者,因重伤流落此方小界,承蒙楚君相救得以苟延残喘,此镜乃是仙器。”
陆念方随后让帝羽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铜镜之上,嘴里念念有词,铜镜猛地发出一阵耀眼的光,帝羽顿时觉得他和铜镜之间有了丝丝微妙的感应了。
“此镜名为......”陆念方话为说完,便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帝羽片刻方才反应过来,摇着陆念方的身体喊道:“国师,国师......”
他摇了许久,方才知道陆念方已经气绝身亡了。他呆呆坐了许久,眼看着师父一点一点地消散,徒留下一件紫色衣袍,颜色依旧。
修仙者本是逆天而行,早已没有了退路,一旦身殒,即是魂飞魄散,不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