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哎,你说我们这位新王妃会不会醒来?”花园某个角落,仆人甲远远望着凉亭里的两人,偷偷地拉着仆人乙咬耳朵。
“我说?我怎么知道!不过……看咱们王爷这么一往情深,这老天爷总会被感动的吧……”
说起他们王爷啊,这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痴情种,他以前总在暗地里说王爷是个冷血的人,想来他错了,只是以前他没有遇到新王妃啊!
“切!感动?这都已经整整半年的时间了,我看王爷每天与王妃情话绵绵都快把唾沫星子说干了,怎么还不见王妃醒来?”
“啧,你懂什么?这叫情感动天!时候到了,王妃自然会醒。不过,还真不知道王爷每天都跟王妃说了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好说?”
“要不……我们靠近点去听听?”只见仆人甲的毛毛虫眉抖了抖,然后眯起本来就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十分****地对着仆人乙道。
“你想死别拉着我下水!走了走了……不过,你要听我绝不拦着你!”无视仆人甲无敌聚光绿豆眼中盈满的水汽,仆人乙一掌拍掉他搭在自己肩上的蹄髈,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等等我……”呜……虽然说王爷近半年来变得“平易近人”很多,但他还是不敢一个人去偷听啦!
凉亭内,美貌的男子淡淡地看了花园的某个角落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拿起放于石案上的冰镇燕窝,然后他的浓眉不期然地皱了皱。
这哪里还是冰镇燕窝?一丝凉气都没有还隐隐透着腐热,罢了罢了,反正蜜儿也吃不了多少,况且这亭子内也还算凉爽。
“唔……蜜儿……你当真不愿醒来了?”半晌,无人回应。
唉,轻叹一声,他知道他还得继续日复一日的“情话绵绵”。沉默半晌,男子浓眉微皱,似乎在考虑着该从何开始。
“蜜儿,你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盘髻了……我想你盘汉髻定是极美的,只要你睁开眼就可以看到。以后不会有人说你是‘小兄弟’了……”淡淡吐出口的是温情赞颂,恍然发现他从没有夸过她。
他知道,她其实挺在意那日在紫岚居,梓龙脱口而出的那句“小兄弟”的,他承认,那时他其实有在心里偷偷嘲笑过她。
只是,睡着的人儿毫不在乎,继续她永无止尽的沉睡。
“蜜儿,你可知道……失去了你,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寂寞……那是一种灵魂被抽空的感觉……”人生第一次装可怜。
只是听着的人还是一点不买他的帐,一片彩蝶飞过,晃动了藤下的清风。
“蜜儿……只要你醒来我就让念岚改名叫花花好不好?”牺牲儿子,进行利诱。
这次躺在软座里的人,她长长的睫毛在凉风中跳了跳,只是她身旁的男子没有注意到,风儿依旧和煦。
“蜜儿……你我成亲多日,我日日为你更衣沐浴……我为了你禁欲多时,你就不怕哪一****饿狼扑羊?”半吐实情,全力威逼。
于是,某女的左眼皮跳了跳,一滴冷汗从她的鬓角滑落,转眼落入了如同瀑布的长发中。
这次,锐眼如鹰的兰陵王可终于发现了,他扯起好看的嘴角,眉眼里尽是掩不住的欣喜,只是他在话语里仍旧不动声色。
“蜜儿……我好想你……”俯身,在她耳边轻吹着气,他很满意地看到她耳下的颈子上泛起了小小粒的红疙瘩。
“蜜儿……你可知,这兰陵城内今日谣传兰陵王好龙阳之癖,皇上竟然开始网罗男宠赏赐给我?”顿了顿,他发现某女的耳朵竖起来了,显得比平日有精神许多,“所以,为了杜绝谣言,我决定今晚我们就行周公之礼……如果我够努力,说不定你很快就可以怀上花花了……”
话落,躺着的女子顿时浑身僵硬,就连原本微张的樱桃小嘴,也改为紧抿起来。
“唉……本来我也不想这么委屈你的,但是你久久不醒,我这也是下下之策。毕竟,除了你,我不想去将就其他女人……”这句话百分百出自肺腑,他看着女子的眼神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而他含在唇边的笑意渗入了他的眼,暖暖的。
说着,他将手放至女子的衣襟上,轻轻拉扯,露出女子白皙的肌肤。
“无……无耻!”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让人联想到破旧的大提琴音。她真不敢相信她今日听到的究竟是什么!
他不是每天都只是对她报告些日常生活琐事吗?怎么今天忽然转性了?一直以来都是他讲他的,她睡她的,她究竟是哪里碍到他了?
“我就是无耻……早知道无耻能让你愿意醒来,我该早点无耻起来的。”毫无悔意,也毫无被抓包的尴尬,男子怡然自得,径自笑得开怀,一把将女子抱起。
“你……你敢乱来试试……”虚弱的警告,一点威胁力都没有,于是男子抱起她,然后掂了掂,紧接着坐在她方才躺过的软座上,将她置于自己的双膝之上。
女子微张美目,久不见光的眼因霎时刺目的光亮而刺痛,双眸复又闭上,柳眉也随之微微皱起。
听着他没日没夜地在她耳边叨叨念念,说不感动是骗人的,但是,她不想醒来、不愿醒来,因为她不要做个彻头彻尾的“容器”,也许她的感动、她的心动都是出自别人的。
“你知不知道你轻了好多……抱着日渐消瘦的你,我……会心痛。”听出她话语里的恼意,男子伸手替微挡住她的双眸,有些微赧地道,他想他可能一辈子都习惯不了“情话绵绵”。
女子靠在他的怀中,任他的大掌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径自沉默。
“蜜儿,陪我说说话……我盼你醒来盼了好久……”她是真的醒来了吧?为什么他觉得这一切都美得好不真实?
垂首,男子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若羽毛的吻。仿佛被他的唇所惊扰,女子蓦地张开双眼,定定地看着他,有几分惊讶,有几分疑惑,还有几分……羞涩。
“你……为什么要我醒来?”垂眸,她不明白,他不眠不休地在她耳边低语,为的究竟是哪桩。
“因为啊……我感觉自己的心缺了一块,有冷冷的风从那里灌进来……我需要你来填补它。”他是个无比自私的人,他从来都只顾着自己,这次,他依旧如此。
“你的紫儿呢?”如果连紫岚都填补不了他心中的缺憾,她又何德何能?
嗤笑一声,她真不懂,不懂他,更不懂自己。明明已经决定不再为了他左右摇摆,不再为了他成为另一个紫岚,但是一旦面对他,她却发现她所有的决定都只是枉然。
“我……我的心一直都是空悬着,我以为是因为失去了紫儿……”话落,他感觉怀中的人儿有一瞬间的僵硬,“只是……人总很容易把亲情与爱情混为一谈。还记得我曾同你说过,紫儿是我的妹妹吗?”
“嗯。”见他不继续说下去,只是固执地看着自己,女子只能轻轻地应了一声。
闻声,男子笑了,那笑容纯净得宛如春花,让她有片刻的晃神。
“那次,是我第一次对外人说起紫儿,也是我第一次说她是我妹妹。我本以为,我会因此内疚……但是,没有。有的……只是恍然大悟,只是大松一口气的感觉……”
“是吗?”幽幽抬首,女子的眼里仍旧波澜不惊,“那更能证明,也许这次,你的感觉又错了……”
“不会。”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的回答让她想起初见时他说的那句“连年战乱,受苦的总是百姓。来路不明者,何止寥寥……”也是这般坚定,也是这般痛惜。那时,她就已经在心里认定了他其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官,一个正直恤民的将军……
“是吗……可是你是那么执着着想要你的紫儿回来呵……”她忘不了,那一天他说“我只想要她回来”时的表情,那么深沉的眷恋,仿佛已深入骨髓。紫岚醒来,他就可以……不对不对,如果醒来的是她,那谁来救他?!
“缚魂录呢?”忽然伸手,紧紧揪住他的衣襟,她的神情里满是紧张。
“缚魂录?蜜儿,梓龙骗你的,那种东西不可当真……”
“骗我的?骗我的……他为什么要骗我?他人呢?”
兰陵武王高长恭,卒于武平三年,享年二十五。深深刻在她脑海里的这么一行惊心动魄的字,怎么可以让他一句“骗”就轻易打发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梓龙从来都没个正经,也许只是想捉弄你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低垂的眼中有些许懊恼,梓龙不该告诉她这么多事情的。
“他人呢?我要见他!”
“他……他在我们婚后就宣布要提前退休,归隐山林去了,恐怕我们以后见到他的机会不多……”说起斛律龙,有抹轻愁在他眉间飘过,淡淡的,不轻不重。
“是这样吗……”脑海中有些画面在一闪而过,有个银发的人正含笑看着她,很模糊,让她看不分明……
“是这样的。”抬起他的脸,坚定无比地看着她,只是她眼底的疑惑却没有因此消除。
“你想说……那本书上写着,我会在明年死去,对吗?”他在赌,赌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如果真如梓龙所言,他会于明年离世,那么那一****就绝不会是心血来潮问他的年龄。
她没有回答,但她眼底闪过的惊诧让他知道,他赌赢了。
“其实……那些字是梓龙写上去的,他在捉弄你呢。”轻抚她的长发,他忽然笑开了,没心没肺,仿佛是一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无聊,没事整她好玩?知不知道她会当真,会提心吊胆?哼,不要让她逮到机会,她也是会记仇的!!
“我困了……”忽然松懈下来,那种虚弱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蜜儿,不准睡!”听她说困,他顿觉心底有一丝慌乱,即使面临百万敌军他也不曾如此过,“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不要再睡了……”他好怕她再闭上眼,然后一睡又是半年、一年,甚至是十年……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护着她呵……
“干什么那么紧张?”轻笑一声,为他的大惊小怪,她有说她要睡多久吗?不过是有些软弱无力,想着再休息一下。
“要我不睡也可以,但是……我有条件……”而且还是不平等条约!
哼哼,既然她所担心地事只是一个恶作剧,那么她现在就要彻彻底底做回原来的江蜜!她就是她,再不会让紫岚的感情左右人生的江蜜!
“好。”有太多情绪在男子眼中纠缠,此刻,他只知道无论是什么条件,他上天入地都会为她做到!
到时候可别后悔啊……听着男子信心满满、毫不犹豫的回答,女子微眯双眸,在心里暗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