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新抽空来见了她一次，被褚启撞见，便少不了一顿折磨。不论褚启在外头是个怎样杀伐果断的形象，在她面前，却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孩子气，黏人得紧，撩得人心和身子都软了下来。
褚启吻着她的唇，含糊不清，“说，你爱不爱我。”
夏南烛对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一向嗤之以鼻，哪怕褚启明白她的答案，却还是一遍遍磨着她，要她讲出一个答案。夏南烛被他磨得烦躁，刚要开口，答案便被堵了回去。
想必，他也是没有勇气听的罢。
他总爱穿着军装去磨她，她皮肤娇嫩，每次身上总挂着深深浅浅的红印子。她哼哼唧唧去推他，他却看得热血沸腾，来回舔吻，没完没了。
夏南烛意识迷离的时候，恍惚间听见他带了点哀求，和不易察觉的委屈，“姐姐，说你爱我好不好。”
夏南烛只当做没听到，浑浑噩噩睡去。
正如她无比清楚且熟知的，总有些缘分是始料不及的，就像离别来的猝不及防一般。她并不会做些无谓的挽留。
北方战事告急，林庭之来了信，他便匆匆赶回了前线。
她想了许久的情书终究没念出来，纸页也褶皱了，起了毛毛的边。她预想了许多种给他念情书时该出现的羞涩的场景，她原本是不会感到羞涩的，只是这般含羞带怯的模样，他瞧了，或许会开心些。可是终于还是化作了泡影。
街上的卖报小童奔走呼号，哪怕是平常半瞎的乞讨老头也央着小童给自己讲上一点战事的近况。这种时候，他们终是知晓现在自己的国家处在一种怎样的境地。
南方地区敌人势力小，很快便大获全胜，只是北方依然在焦灼。
无论以前怎么看待鲁程与徐云新这两个人，她在此时却无比庆幸，这两个人是可靠的盟友，至少为他保住了后方安稳。他也能安心些。
连天的战火纷飞，所有生离死别都发生在短短一瞬间。最近百乐门的生意不大好，空荡荡的，热闹了许久的地方突然间变得悄无声息，真是寂静的可怕。他们都已奔赴各地，或四处逃亡，或将骨灰葬在战场，留一只指骨指着家乡的方向。夏南烛品着新送来的乌龙茶，对面空无一人。
孔琳琅依旧站在她身边，一如当初，只是他已显现出老态，眼角的皱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加深了。
夏南烛却是一如当初，容颜未改半分，一如当年孔琳琅初见她时的模样，她看着不再年轻的孔琳琅：“孔管家，你说他们都是为了什么呢？”
孔琳琅依旧似个木头一般，在她面前永远嘴巴笨拙，嘴唇煽动了下，却什么也讲不出。
她眉眼里总是结着化不去的情绪，那些人为了不可知的东西，义无反顾；为了一个人，忘却一生；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拼尽全力。人啊，多么卑微渺小又伟大。孔琳琅想了许久，也想不出那双妩媚的桃花眼里结的到底是迷茫、惋惜还是悲伤。
孔琳琅缓缓蹲下，仰头看着妖媚动人的女人，“人，这辈子总有些散不去、忘不了、舍不得、放不下的执念。”
夏南烛嗤笑，“歪理。”那双桃花眼却盯着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她儿时有位算命的老先生说她天生玲珑心，如今却是连这迷雾也看不透了。
这日子，过的混沌。迷雾笼罩着，隐隐透出点太阳温暖的光亮。
在这样的日子里，火车的汽笛声也传的老远。
北方传来战报，全城鼓舞震动。
天...晴了。
上海今年冬天又下了雪，她的身体愈发的不好，越发的怕光，孔管家总会拉开帘子透点阳光进来。她便会皱着眉头去晒晒太阳。可惜，近几日，连太阳也没了。凌冽的寒风吹起她的发，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伞里便紧接着飘进许多，落在她脸上，淌进嘴里竟满是苦涩的滋味。
她喉咙有些痒，便轻轻咳了两声。
那个人么，不会回来了。
偶尔夏南烛会想，他们未结姻亲，普天之下，连个替他收尸的人也没有。她锁上房间，桃花眼里含的水终于干涩。
多日后，自北平寄过来一封信，信纸边浸了水，已经褶皱。
信上未属名姓，只有寥寥数语，“我放你走，愿你余生安康无忧。勿念。”
多年以后海清河晏，歌舞升平，他终究是没有再回来。
如此，也好。
夏南烛垂下眼，面无表情地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