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着张柯桢的信,王舒冉觉得自己是几世修来的福份,遇到一个这样爱她的人,眼前所遇到的烦恼都荡然无存了。
大地回阳,草又复生了,春天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小草虽不自语,但它却释放出带着泥土的清香和春的气息,它代表着大地上一切活跃的生命在向人们窃窃低诉,土地下昆虫春生的锐气已在蠢蠢欲动,捋臂张拳,而王舒冉的心也同这春的生机舒展开来,跟随这万物复苏的脚步,展现生命的旺盛过程。在办公楼的东边,穿过松树林,有一些稀稀落落的丁香,那些紫色的丁香花一簇簇由青翠的绿叶扶衬着,芬芳的紫丁香飘散开来,也向着春天展示它的明丽。在这片被松林包围的地方越发显得艳丽娇媚,充满生气。而风也好象爱上了这仅有的芳菲展颜,轻轻柔柔吹遍这片斜坡,暖乎乎的,悄声细语的伏在脚下的草丛中、枝叶上,王舒冉伸出双臂,闭上眼睛感觉到它温柔的投入怀中,她心旷神怡,心花怒放!她坐在草地上一个人静静的享受春光,慢慢的陷入了回忆——童年,早春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在还没有围起稀疏的栅栏之时,孩子们晚上会悄悄地跑到某一家的园子里去薅小葱,能吃到新鲜的小葱蘸酱那就是美味了!虽然是躬着腰放轻脚步,仍能惊动看家的狗,它一犬叫就会把主人招乎出来,薅小葱之事就得告吹,直到如今在月黑头的晚上,或者在春天吃到小葱蘸酱时,依稀听到那惊魂的犬吠,想像着园子主人推开房门,在黑魆魆的空间四处聚神的张望!
王舒冉接到范玉香的来信:
舒冉姐:近来你好吧!我可高兴了,我有对象了,他就是咱们村二队的。他对我可好了,长得也好看,每天我都想见到他,和他说说话,看着他对我笑,我心里真是幸福啊!如果你来的话,我让你们见一面,看看你觉得怎样。我爸、妈还不知道,我就想告诉你。上次相亲的对象又矮又瘦我不喜欢,可我妈喜欢,男方家条件挺好的,说能给很多彩礼。每天这家彩礼多,那家彩礼少的,真是很烦人。行了不多说了,祝你身体健康!
玉香 4、15
汪主任找王舒冉谈话,到他的办公室。见王舒冉进来,汪主任起身去把门闩上,她莫名其妙的问;
“什么事这么神秘?”
汪主任让她坐下,然后自己也坐在椅子上。他说要召开职工大会,让她在职工大会上检查。
“检查什么?王舒冉问。
“漏岗、不参加文化补教、偷地瓜、乱写情诗、作风问题等”
“这是哪来的,谁收集的,项书记让你办的?”
“只是个检查,你就写一份吧!”汪主任无奈地说。
“全都是不经之谈,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整人吗!怪不得他留我抄的诗,是留待这里派用场的。就是要我这份工作呗,那就借人员调整明着来好了,干嘛非得羞辱我一回,他就这么恨我?”
“别乱说,就写一份到时念一下就行了。”
“满腹荆棘之人真可怕,你也帮着收集资料,助纣为虐了是吗?”王舒冉不客气地说。
“我有什么办法,官大一级压死人,就连你都敢这样跟我说话,我有多大的权力罩着谁,我自己也要养家活口吃饭的”
王舒冉沉默一会,站起身走出汪主任办公室。人情是这般薄凉,“昨夕温柔脸,逐利显狰狞”,本是帮马丽拿地瓜,本是跟刘大姐调班,现在都成了王舒冉的罪状,怎么会这样落井下石。人的心如井深不见底,“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这个冷漠可悲的世态,让她的心都敷上了霜。也许是多事之秋,人人自危,自保,这也是人性的本能。算了,不去怨责了,还是考虑怎样应对自己的麻烦。
夜,王舒冉站在窗前,望着那凉白的月光,孤绝而忧伤“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明知相思苦,无奈苦相思”这个时候王舒冉多想张柯桢能在她身边陪伴她,她默默的流下眼泪。
两天时间,王舒冉交上的检查两次不合格,认识不深刻,最后一次总算过关。她拿着三页纸的检查稿和两页诗稿,深刻的认识到,这是往死里整人:“我这样一个弱小的个体,怎能对抗强大的社会黑暗面和道德习俗的压力,如果克制忍让,也未必能保全自己,还会被耻为衰庸阘懦,这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无端受辱,损我尊严,这个我决不忍受。”王舒冉在权衡轻重得失,内心做了决定。
这几日马丽和刘大姐都躲着王舒冉,为此马丽不住招待所去南岗住了。爸爸听说后,担心她保不住工作,即心疼又责备:说她不会处事,人缘不好,把自己弄到风口浪尖上,如果保不住工作,对象也得告吹。
“就算我只剩一把骨灰他也会要的”王舒冉置气地说。爸爸走后,她很后悔刚才说出的话,她去窗前望着大门口,看见爸爸那清瘦苍老的背影,心酸的哭泣!
晚上要下班时,周杰上来找王舒冉,他建议给项书记送礼。王舒冉说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整我吗?去年十月,他让汪主任给搭鹊,想让我做他的儿媳妇,我拒绝了。现在我给他送礼有用吗,这份工作是保不住了,借人员调整弄出一大堆罪状给我,他终于找到机会出一口怨气了!”
“我说项霏霏怎么总是针对你,原来是这样!那怎么办,就当众被羞辱?”他有点担心地说。
“没事的我很坚强,而且我有准备的,你不用担心。”王舒冉反道安慰他,在送他出门时她说:
“谢谢你关心我!”
周杰坦然的看着她说:
“只是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帮不上你”
“我知道!”王舒冉点头说。
晚上王舒冉在背勃朗宁夫人的诗,还有陶渊明的《闲情赋》第三节,因为检查时要用。张柯桢打来电话,王舒冉一听到他的声音,所有的委屈涌向心头,眼泪盈满双目,她控制自己不要哭,在他说话的时间里,她稳定了情绪。
“我出差回来,急如星火,就想听到你的声音,你都好吗?信收到了吧!”他急切的问。
“我很好,信收到了”她声音平稳的说。
“五一有两天假,我准备和妈妈去你那商量我们结婚的事。出差在外地时光真是难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家里要装电话了,这样我们联系就方便了,可以每天给你打电话。我还给你买了一块梅花表。”他兴奋地说着,好像幸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五一先别来了,再等一等”王舒冉说。
“等什么,有什么事吗?”
“可能我的工作会有变动。”
“工作变动与结婚有什么关系,反正结婚之后,你也不会在那儿工作了,晚上空荡荡的办工楼太孤单了。”
离五一只有一个星期了,王舒冉怕他知道单位这些事又牵挂,想推迟一些时间,可又说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