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在书房,王舒冉对张柯桢说,明天要回去了,他很吃惊,问为什么突然决定回去,他不同意。王舒冉看他那没商量的样子,便不说话了。沉默很久,
“这么早回去干什么?”他沉不住气地说,“剩一个月回去就够了,你们那边什么都不用准备,只开好结婚介绍信就可以了”
王舒冉随手翻着书不作答。
“哪里不满意?”他问。
她仍不语。张柯桢站起身不耐烦地走来走去,
“有什么事说出来,这样无声的抗拒真让人受不了!”
王舒冉抬眼斜视他,起身离开书房回卧室了。他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她的沉默太可怕了,只要她一闭嘴就胜过千军万马,她的那份坚定就在她的沉默里。过一会张柯桢敲一下门进去,见她坐在床边,过去坐在她身边,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跟我说,你这样让我怎么办?这样走了我心里会不安。你在这里我很踏实,晚一天回去,我就少牵挂一天”
“家里那边也是需要准备的,再说还没结婚就长时间住在男方家里,是要被人家笑话的”王舒冉解释说。
“那就再住几天,不要急着走!”
她强调了回去的必要,张柯桢知道她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就不再劝说,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你知道吗,有些人结婚前非常相爱,结婚之后没多久就开始吵架,到最后离婚收场。新奇劲过后爱也就淡了,到那时女人都一样,没有当初认为的那么特别了!”王舒冉说着看看他。他说:
“我听着,你继续!”
“相爱是最美的,婚姻是爱情的粉碎机,屠宰场,就像钱钟书的《围城》
围城里的人想出去,围城外的人想进来。结婚的人想从婚姻中解脱出来,没结婚的人又想挤进婚姻。人就是矛盾体,凡是得到的都不怎么样,没得到的才是最好的。有人说: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叫得不到和已失去。林徽因说过:‘痛彻心扉的爱情是真的,只有幸福是假的,那曾经以为的花好月圆······爱情只是宿命摆下的一个局。”
他的脸色很难看,心是被她一刀一刀的剜,却温和的说:
“你心情不好,随便说说没关系,你休息吧!”
他站起身,王舒冉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说:
“你不想得到我吗?”
他侧头看着她,面有愠怒而冷然的说
“什么叫得到?发生了性关系就是得到吗?只单纯的要一个女人的身体,那我所可慕已久、苦苦追求、倍受思念的折磨,就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这么廉价?我要的得到——是你全部的思想,你的灵魂,你的伤心你的痛,你的温柔、调皮,你的臭脾气我全部都要。我把你看成是最珍贵的圣洁之物,不敢轻意亵渎。我要你堂堂正正合法的做我的妻子,不想你有任何委屈,我要这样的得到你给吗?怎可蔑视我对你的爱!”
王舒冉无言以对,低下了头。张柯桢走出房间。明天一别可能再也不复相见了,“人世死前惟有别”,生离还是死别的好,生离是让人难以承受的折磨,而死别就像被斩断一支手臂,痛过之后,随着伤口的愈合就不痛了。王舒冉感觉胸口闷得慌,她深深的吸气再吐出,他这样对她慷慨陈词,难道爱的就视为珍宝,不爱的就可以随意践踏,怎么不见他有愧疚之意。
张柯桢回到书房,心是这般慌乱,她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可她的表现是在释放着不悦和怨恨,似乎对他有不满,她的心就像深渊一样让人无法探寻。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使他心灰意冷,沉思良久,他起身去客厅,张妈妈在看电视。
“妈!昨天家里有什么事吗?”她吃惊的样子看着儿子说:
“没有哇!怎么了?”
“有人来过吗?或者有电话!”
“没人来过,电话倒是有,舒冉接的,说了半天我还以为是你打回来的!”他好象明白了什么转身又去了卧室,坐在她身边,
“我有些忐忑不安,你有事瞒我,从昨天到现在你有些反常”
“就是一想到离别有些伤感”她两支手在转动着钢笔,并不看他。
“是你闹着要走,这不是矛盾吗?到底有什么事,对哪里不满意,你就对我说吗!”他肯求的说。
“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你爸、妈对我也很好,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我就是感觉你心里不痛快,欲发不能。”
王舒冉突然正重其事地说:
“我们把婚期推迟到明年春天可以吗?”
他听到最不想听到的话,也是让他心凉的话。
“你不想嫁给我吗?跟我结婚你就那么不情愿?”张柯桢恼怒的说。
“不是的!”
“那就别说了,这件事没商量”他的语气果绝。王舒冉想把事情跟他说明,如果他不承认怎么办,或者承认但不肯负责任,能有什么改变呢?一个姑娘不可能没有羞耻心,玷污自己的清白。
“你家里来电话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妈?”
“什么电话?”王舒冉发懵。
“昨天,妈说你接个电话说了很久。”
“你妈说的?”她确认似的重复一遍,“可我没接电话呀!”
“我妈没必要说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是我说慌?”
“不是这个意思,你有什么想法或者你家里有什么事尽可对我说,咱们共同商量!”王舒冉好象看到了未来,即使没有莉莉也足以让她望而怯步,她最不善长这样的周旋,而且她从来都是看透不说破,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怨恨之事,也能佯装若无其事而暗自忍受、暗自悲伤。她不想挣扎了,无力地说:“没事,就是让我回去。”他无奈的说:“你休息吧!也许明天醒来阴霾就消散了。”
王舒冉彻底的无望了,本想推迟婚期留一点渺茫的希望,现在看来一点风浪没有的海岸,却藏着一股巨大的暗流,无论她怎样努力也靠不了岸。张妈妈原来是阳奉阴违,口是心非,可怜柯桢还傻傻地相信他能为自己的婚姻作主,相信父母支持他的选择。她心里默默念着:柯桢啊!你可怎么办呢?你要承受的痛苦将是多么深重啊!恐怕后半生都会带着一个不能愈合的伤口,时时在滴血,时时在痛,真是太可怜了!她躺在床上,身体蜷缩,肩膀微微颤抖着在抽泣。
早上五点多钟王舒冉起床,梳洗完毕,当她走进书房看见张柯桢坐在那里,她惊讶的问,
“你起这么早?”
他脸色苍白,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她。他不会一夜都坐在这儿吧!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积极的付出,也深知他对自己的情感,但一失足成千古恨,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回到卧室,张柯桢跟进去
“买的衣服为什么不拿?”
“带回去还要背回来”
他走过去伸出双臂抱住她
“我的心已被你掏空了!”
“分别只是暂时的!”王舒冉安慰他。他亲吻了她,王舒冉想推开他,可他却抱得死死的。过了一会他松开手出去推车子,王舒冉对出来送她的张妈妈说:
“阿姨,再见了!代我问叔叔好!”
她感到王舒冉的目光明锐,好像能洞穿她,她不敢直视,微笑着送到门外
车站,熙熙攘攘的人流,就是来往接送。张柯桢买了站台票,把王舒冉送上车,找好坐位,把水果、糕点的网袋放在茶托上,坐下来陪着她。不断上车的人找坐位,他只好站起来,火车要开了,送站的人必须下车了,他说:
“给我写信!”
王舒冉答应。张柯桢下车后,在她坐的车窗前看着她,车窗是落下一半的。她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窗外的张柯桢,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眼,她那泪汪汪的眼睛哀伤而无助的注视着他,而他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掠过心中,他受不了王舒冉那样哀怜的眼神,感觉心都被撕成碎片了。鸣笛后,车轮慢慢转动,张柯桢跟着火车向前走,保持与她视线平行,车轮越转越快,他跟着跑起来,越跑越快,最后他看不到她了,筋疲力竭的身体被抛在了站台上,他的心却跟着火车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