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北朔
如果在茫茫雪原出现一座都城,那么一定不要惊讶。因为雪域的文明,早已经传承恒久,有那么一点令人意外的地方不算新奇。
而积雪城的存在,可以用四个字言明;壮哉!美哉!
碧瓦朱檐,层楼叠榭,还有那隐隐透漏出的一派古老气象。
这看上去像一座矗立在圣洁雪山脚下的大城重镇,实则是一座镇守雪域万年的伟岸雄关。
这里生活的人,把这座城看作雪域的神都。
在这个群魔乱舞的时代,这样的地方,在他们心里只能是神明赐予人间的一片安全栖息地,象征光明不可侵犯。
千万年来有关神明的传说与争论,一直在这片大地上喋喋不休,缭绕于耳。
传说在那迷雾层层的雪山深处,就可以寻到神明的踪迹。
“唳!!!”
一声清亮的鸣叫,穿云破雾。
都说,当苍茫雪域的神雕翱翔九天之时,人世间已将有所异动。那一双俯瞰大地的锐利金瞳,就是神明探向人间的天眼。
神雕展翅,在万里长空盘旋,划过天际,最后俯冲向那座屹立万年的伟岸雄关。
煌煌大殿,幽静而空冷,一位脸带稚嫩看上去略显青涩的少年,围着一盆烧的通红的炉火。他身上披着一件华丽的长衫,身后的座椅上搭着一件皮毛,熠熠生辉,十分耐看。
“是朔风雕!”
“是姐姐养的朔风雕!”
少年惊呼着,脸带兴奋,喜上眉梢,随即手舞足蹈的跑了出去。
他的身旁有几道身形敏捷的影子紧随其后,将少年的身影牢牢地锁定在视线以内,形影不离。
刚跑出宫殿大门,一个小竹筒从天而降。眼看就要砸在少年头上,只听“嘣”一声响,竹筒在半空中一个翻飞。
那是一枚玉石纽扣弹射间击在竹筒上,随后弹落,掉在地面的青石板上,那竹筒受力反而凌空攀升。
一看到那枚温润的纽扣,少年“哇啦”一声惊叫,连忙低头。
“啊!姜留儿,你找死……”
果然,一把飞旋的短刃,伴随着愤怒的尖叫声,自身后至少年头顶飞掠而过,再一次与翻飞的竹筒交击。
少年来不及多想,接着一个后仰,只见那短刃经过竹筒碰撞,似乎受到反弹,又贴着他的鼻尖倒旋而回。
回过头望着身后已经打的难分难解的两人,少年一脸惊恐,冷汗长流。
“姐姐啊!这就是你给我的护卫?祖宗啊!我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少年仰天长叹,生无可恋的哀怨着。也不管掉在地面上的东西,只顾看着那只刚刚落下,正在玉兰雕砌的台子上觅食的朔风雕。
“小灰,姐姐呢?姐姐哪里去了?”
看着朔风雕只顾埋头痛吃,不理自己,少年左顾右盼,不见姐姐的身影,表情开始变得有些焦虑起来。
“勿忧,这里有殿下的书信。”
有护卫取出竹筒内的信笺,递了过来。
“嗯?是姐姐的亲笔信?”
接过信笺,少年挥了挥手,阻止了有侍女准备为他披上皮毛大衣的举动。
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那枚纽扣,少年一脸迷惑的嘀咕道;
“紧贴烛影姐姐胸前的纽扣,他是怎么把它弄到手的呢?”
将纽扣放在鼻子前狠狠地嗅了一口,随即一脸陶醉的转身回到了殿内火炉旁,无视护卫侍女们鄙夷的目光,完全一副不以为耻的贱模样。
王第亲启:
久别未问,不知王第安好!
『自钟磬年,父王继位;
丑月,天降洪钟,整个朔北大震。
卯月,乾坤倒转,阴阳逆乱,雪域万里之地崩裂。
朔北的种种异象,致使国事暗流争涌,眼前看似平静,实则处于风口浪尖。
此去九州皇朝途中,得天境司推算,地脉异常的源头位于极地,故而与父王分道而行,欲前往一探究竟。
国事无大小,时局混乱兼有倒悬之危,望第珍重,慎行之。』
行进途中,一切如常,勿忧。
辰月;寅日;巳时。
紫月。
极地边缘。
一阵寒风席卷过大地,被积雪覆盖的漫天枯草顿时挣脱负重,如层层叠叠的浪潮起伏在苍茫的大地之上。
“月殿下……我们的食物不多了,扎西长老让我来请示一下,应该如何应对。”
齐莺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仙姿如玉,明艳动人的姜紫月,一句月殿下……请示……硬是被她叫的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历时三个月,姜紫月终于走出沼泽地,随行的一百人只剩下不到八十,此刻更是人困马乏,个个疲惫,再难保持戒备的阵型。
看着被厚厚衣物裹得严严实实,也难掩她曼妙身姿的齐莺,姜紫月展颜一笑道;
“好吧!我未来的王妃,我们先在这里安营休息一下。”
一直以来两人总是相互打趣,抱着一脸羞涩的齐莺,两人向着队伍中间走去。
回身望去那片沼,仍是一片泽云雾迷蒙。碧绿青翠的大地依然静静的浮沉,等待着吞噬所能吞噬的一切。与即将踏入的冰雪世界,形成尽然不同的反差。
到了这里已经是极地的边缘,远处垂落的极光遥遥在望。
茫茫雪原,看不出一丝异样,只是眼前不远处一块半截入土的石碑,与周围静谧的白雪显的格格不入,姜紫月好奇的凝视着这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碑。
“咦,竟然有字,不过我好像看不懂。”
姜紫月轻语,迈着小步慢慢向石碑靠近了一些。
“好像是……”
“这些文字似乎是……很像古祭祀者所用的手折。”
记得父王当年请过一位祭祀老人,似乎他手中的图簿录,好像就有这样的文字。
姜紫月回忆着小时候的一些模糊的记忆,她越看越觉得像。
这时候扎西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
这是一位面色枯黄的老人,一身粗布玄衣,眼窝微陷,眉宇间一丝暮气彰显老态。
在看到那块石碑的刹那,原本神情古井无波的老人骤然变色。精明的光芒自他的双眸一闪而逝,瞳孔中的昏暗溃败也在顷刻间浮华尽去,变得清明异常。
老人死死地盯着那块石碑,内心震惊无比。
“南诏国!”
“天哪!是南诏国!”
“这里竟然有南诏国的界碑!”
老人喃喃自语,神情异常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扎西长老识得这块界碑上的文字吗?”
姜紫月转身问道。
“这是上古文字,很可能是古国的界碑。这种符文不是文字,是一种失传已久的阵符文,殿下可将其收起来,日后得空慢慢研究。”
扎西长老神情一动,转念想到上古诸国争霸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不知为何,这块界碑竟然出现在这里。但是祖训上并没有有关界碑的重要记载,所以他决定先将其收藏,回去问问大长老,再做决定。
姜紫月略感惊讶,看了扎西长老一眼,便吩咐人将这界碑挖走。老人并没有告诉她界碑的用处,姜紫月聪明的没有多问。
犴罕是一种力大无穷的异兽,野性难驯,却又耐力极强。这些家伙是雪原探险必备的代步工具,有了它们会省去很多力气。
这是一个队伍,整整三十只犴罕,它们的背上有供人骑乘的驼具,驼具上驼了很多东西,整支队伍只有姜紫月,和齐莺能够坐在犴罕的背上,其他人都在徒步行走。
姜紫月在低头沉思。
在北朔这片天地,对于雪她从来都不陌生,其实她很畏惧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痛恨扎西长老的部族,因为他们让她失去了最不想失去的。
她讨厌看到白雪覆盖大地,不知道是他离开后的第几年开始的。
她期盼着大地回春,也不知道多少年了,一年又一年,却一年比一年失望,最后变得无助、恐惧。
“骗子……骗子……”
姜紫月嘴里默念着。
队伍继续向着极地深处开拔,扎西长老一直没有向姜紫月解释。一路上他一直思索着这件事。
那是一个有关于部族的传说。
“你在想什么呢?”未来的王妃齐莺跟了过来,眠了眠嘴,在这天寒地冻的残酷环境里,冷的几乎僵硬的表情,难得露出一抹微笑。
“十二年前以前的日子,北朔的一切都是平静的,那时候只希望无论寒哥哥到哪里去,都能够带着小月。降雪姐姐欺负小月,他就惩罚降雪姐姐。父王母后惩罚小月,他就会带小月逃离皇城,也曾经去过你家,只不过那时候你才刚刚学会走路……他说要寻找武林,我们游走西南蛮荒,去过岭东之地,九州的琼室,玉门,倾宫,瑶台……后来我们在匠神殿闯了祸……”
姜紫月不断的说着,眼中有晶莹的泪珠滑落,凝成冰花飘落。
“降雪姐姐听闻这件事忿忿不平,带着人说要去把我们抓回来。后来,寒哥哥刚刚烤好的山鸡,还没来得及吃,就被降雪姐姐抢了。抓的鱼,刚刚烤好,又被降雪姐姐包围了。再后来,哥哥说要劫富济贫,可又不知道该抢谁,听说皇帝最有钱,然后哥哥拿出一杆黑黑的大旗抢了皇帝好多吃的,可是大旗被降雪姐姐收了。听皇帝说倾宫,瑶台,琼室,玉门,比他更有钱。哥哥又拿出太子令,一个黑乎乎的令牌,在倾宫抢了一个侍女,玉门抢了一个护卫。哥哥说要去找一个人,最后又来到了匠神殿,可是那里的人都不喜欢哥哥,哥哥打不过他们,被痛揍一顿鼻青脸肿的,离开匠神殿的路上,一个砍柴小斯取笑哥哥,哥哥要揍他,就被他挂在了树上,小月去救哥哥,被他用一条大蛇绑住……”
说到这里,姜紫月脸色微微泛红,不再言语……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齐莺听的入迷,原本想安慰姜紫月,但见她心情已经平复,又对这段故事更加好奇,忍不住轻声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