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刺破了穆家公子的手臂,顿时他酒醒了一半,看着她手中沾血的玉簪,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我……我不是故意的。”苏黎连连道歉。
只是她依旧紧紧抓着玉簪,脸上的防备并没有卸下来,看得他有些心凉。
洞房花烛夜,被新娘子刺伤,说出去他都嫌丢人。而且如果让母亲知道,苏黎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将伤口随意包扎了一下,躺在了床的一侧。苏黎缩在墙角,一直盯着他看。
他有些无力,侧身背对她,轻声说了句:“我不会强迫你,睡吧。”
听了他的话,苏黎没有动。她又坐了一会,见他没有动静,才慢慢躺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吸气,尽量让他忽略她的存在。
旁边的人忽然动了动,她赶紧屏住了呼吸,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玉簪。然后他只是翻了个身,将脸朝向了她。
瞧着他俊美的脸庞,她心中想起了是顾弥生,今天也是他的洞房花烛夜,不知他和穆小姐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这样想着,直到天明她也没能入睡。
身旁的人动了动,苏黎猜测他是要醒了,连忙闭上眼睛掩盖她一夜未睡的事实。
然而她不知道,穆公子同样等着她入睡等了一夜。
原本只是想等她睡着了,抱抱她,奈何连这机会都不给他。
穆家公子支起身子,侧头看她,“你既然不愿,何必答应嫁给我。”
苏黎沉默不语,穆家公子叹了口气,叫了人进来给他更衣,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等他走后,小翠从屋外走进来,轻声询问昨夜情况,苏黎不答,只顾穿衣打扮。
当小翠瞧见那干净的白帕,似乎明白了。按照小姐这倔强的个性,加上刚才姑爷不太好看的脸色,她大概猜到了昨夜的情况。
只是如果让你看见这帕子,恐怕小姐要遭人非议。于是她当机立断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迅速将血抹在了上头。
苏黎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就在这时,外头走进来一个婆子。她向苏黎行了礼,瞄到那一抹红,高高兴兴将帕子收走了,去跟穆夫人告喜去了。
小翠告诉苏黎,刚刚走的是穆家夫人房里的婆子,深受夫人信任,在府中的地位很高的。之后小翠又将她打听一晚上的消息都告诉给了苏黎。
苏黎对于穆府谁掌权谁不能得罪一点都不关系。她嫁到这里并不是妥协,只为了一个人。
“顾先生……”苏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你有关于他的消息吗?”
门外,返回取东西的穆公子的脚刚要踏进门槛,听到她的话,当即退了回去,躲在了门后。
“小姐,你就忘了顾先生吧。”小翠劝说道:“你现在已经进了穆府,凡是都应以姑爷为先。”
“小翠,我忘不掉。”苏黎言语中满是伤怀,她恳求着:“你就告诉我吧。”
小翠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告诉了她,而门外的穆公子满脸都是嘲弄。他早起还问她,既然不愿,何必要嫁他,当真是可笑。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狠狠推开,穆公子出现在了门外。
苏黎和小翠一阵心惊,他什么时候在的。
穆公子一把拉过苏黎就往外走,直到在穆小姐的房门外才停了下来。她脸色铁青,他却不管不顾拉着她就要往里走。她慌了,拼命挣扎。
突然门打开了,顾弥生披着外衣便出来了。)
苏黎一下子就从梦中惊醒,她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发现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摸了摸枕头,竟然有些湿,主要还是这梦境太真,让她分不出是梦,还是真的经历过。无论是梦中与顾弥生同名同姓又长得极像的琴师,还是那与她相像的苏家小姐,都挑不出错来。
她打算问问顾弥生,于是坐起身来,朝外喊了喊,无人应答。于是她下床去寻他,却只发现了放在沙发上的幻魇镜。
忽然她觉得这场景是如此熟悉。
冥冥中似乎有谁牵引着她上前,一步一步靠近沙发,她刚一伸手,幻魇镜忽然迸发出耀眼的亮光,将她整个人笼罩进去。
等亮光消失,沙发前已经没了苏黎的身影,一直隐身躲着她的顾弥生这才显现。
而消失在客厅的苏黎此时站在漆黑的路口踌躇不前,四周飘散着微弱的荧光,前方却没什么光亮,时不时能听见不远处响起的哭泣声。
忽然,那些四散的萤火一点点汇聚起来形成了明亮的绿光,一跳一跳在苏黎面前晃动,似乎在催促她往前走。
她迈动步伐,跟上绿光,直到绿光停住不动,她发现不知何时身边聚集了很多人,他们身边也有一团绿光。依靠绿光微弱的光,她看清了面前竟是一条河,河上雾气重重,并不能看到对岸。
叮铃一声,绿光一下子灭了,河上一团绿光渐渐靠近,等到了苏黎跟前,她发现原来那是船头的灯笼发出来的。
船上的人并不说话,只是伸手挥了挥,岸上的人便自发排好队上船。苏黎站在原地不前,她想起这个场景在哪里见过了。
果然没过一会,船老大就用船桨敲了敲船头,似乎在提醒苏黎该上船了。
她犹豫了一会,终究还是登了上去,这次她知道这船是驶向何方了。
船靠了岸,她再次见到了岸边的三生石,上头刻满了名字,有些痕迹已经快要淡化,有些痕迹却是新刻的。
下了船,人群分成三拨,一拨往三生石靠近,一拨停在原地瞧着身后远去的船满脸不舍,一拨往前飘去。
苏黎站在三生石前,上头密密麻麻的名字让她有些头晕,然后她又看见那个熟悉的名字,顾弥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袍,手握镰刀的人凭空出现在空地上。只见他挥手一摆,镰刀在地上划出一道长痕,随之苏黎等人腰上便出现了一条绳索,将他们串连起来,而绳头被黑袍之人牵着。
有几个人被单独区分了出来,不多时又出现了几个黑袍使者,分别给他们带上了铁链,消失在了原地。
黑袍使者牵着绳头,将苏黎他们带到了桥上后便消失不见,桥下不时有嚎叫声响起,突然身后传来惨叫。苏黎这次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那是有人掉进河里拼命扑腾的声音,而且不多时那人就会沉下去。
等过了桥,苏黎不顾后面的推搡,站在原地不动了,盯着桥上的奈何桥三个字不语。
苏黎皱了皱眉,她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来来来,喝了这碗汤,前尘往事都消散。”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再次传进苏黎的耳朵里,是孟婆。
孟婆墨发红衣,挽着一头妇人发髻,正吆喝着。她面前的大锅咕咚咕咚冒着泡,只见她不停搅拌着,盛起一勺放进面前那鬼魂的碗里,那鬼魂喝下汤,一脸迷茫,飘着往前去,隐没在了旋转的光圈里。
“苏黎丫头,你怎么来了,这一世你是怎么死的?”果然她的手中多了一个碗,孟婆给她盛了满满一勺,“多喝点,不要再想顾弥生那小子了。”
现在想想这个问题,很是让她疑惑不解。孟婆为什么要让她忘记顾弥生,而且这熟稔的语气让她有种两人相识很久的错觉。
正当苏黎打算问清楚的时候,一阵风刮起,竟然将她手中的碗给吹掉了。不多时,顾弥生出现在了她的身旁。只见他一把挥断了苏黎腰上的绳索,将她揽进怀中,怒视着孟婆。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噼里啪啦闪起火花。
两人没有说话,苏黎这次却清晰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顾弥生:她还没死,你就喂她喝汤,是想让我的努力都白费吗?
孟婆:你这小子,没大没小的,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顾弥生:要是我晚来一步,她又会把我忘了。
孟婆:忘了你更好,我就见不得苏黎丫头对你念念不忘的模样。你去瞧瞧三生石,你的名字被她刻的多深。每次见到她,听她口中喊着你的名字,我就想多喂她喝点汤。
顾弥生:最后一次,这一世我一定让她平安回来。
孟婆冷哼一声,撇过头不再看他,自顾自地摆弄起面前的大锅。顾弥生抱起苏黎,原地旋转一周,立马消失不见了。
只是这次她睁开眼,发现并没有回到自己家,反而还在冥界,只是眼前的场景也是那般熟悉。
孟婆依旧搅拌着大锅,将汤分给鬼魂们,苏黎走上前,试图跟她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卡在了嗓子眼,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这感觉很熟悉,于是她伸出手,试图推推她的肩,果然右手直接从她的胸口贯穿。
于是她知道了,她此刻的状态是虚无的。
她记起来了,这是曾经做过的某个怪梦,按照事情发展,接下来她会发现三生石的不同。
她走到三生石旁边,果然跟上次在冥界不同,三生石上没有顾弥生的名字,反而在上面发现了她的名字。
苏黎很是困惑。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她听得清清楚楚,这是萧楚越的声音。
紧接着苏黎的面前出现了一男一女。男的白衣飘飘,手执纸扇,腰间佩有一个刻字的玉笛,是萧楚越无虞。
女的一袭黑色长裙,眼角有泪痣,右脸颊有一个酒窝。
奇怪的是,上一次她能知道那女的脸上有泪痣跟酒窝,却看不清她的模样,而这一次,她清晰地看见了她的脸,竟然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跟我走吧。萧楚越牵过那女的手,深情凝望,然而并没有打动她,“不,我不走。”
“为什么?”萧楚越语气中夹杂着失望,“为了他?”
那女的点了点头,“我走了,他怎么办?”
“快,别让他们跑了。”身后传来嘈杂的声响,苏黎回头,都是些跟顾弥生差不多打扮的人。
“你快走。”女的狠狠将他推进了光圈里,等那些人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那些人将女的拿下,押着她往回走,苏黎鬼使神差之下,跟了过去,她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只见他们将她押进了一个与古代衙门类似的地方,上面坐着个凶神恶煞的人,他们喊他阎罗王。
过了一会,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苏黎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只是身体自行动了。刚看见顾弥生,她的身体便欢呼着朝他跑了过去,然后身体从他胸口穿了过去。
她回头看了他的背影好一会,轻飘飘地走到了一边,然后下面的话却脱落了之前的模式
阎罗王拍着面前的桌子,朝下面跪着的女人大喊一声,“大胆苏黎,擅离职守,铸成大错,罚你入轮回,受尽……”
她已经懵了,那女人不仅长着与她相同的脸,还叫苏黎,世上同名同姓的何时这么多了。
原本站来一边的顾弥生走到那女人面前,朝阎罗王跪了下来,“请求您念在她是初犯,从轻发落,我愿以我……”
孟婆不知何时到了,朝着女人直摇头,目光时不时投向顾弥生,“苏黎丫头,你怎么就犯傻呢?顾……”
苏黎丫头?她记得孟婆也是这么叫她的。难道是孟婆将她认作那个女人了。
最后,那女人还是被押到了那光圈前。
顾弥生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轻声说着:“别怕,我会去找你,你要等我。”
语毕,那女人泪眼朦胧地被人推进了光圈里,顾弥生拉住她的手不放,直到巨大的吸力将那女人拉扯进轮回道,送往了人界投胎。
顾弥生瞧着空落落的手,不知在想什么。
苏黎感觉到脸上有水滴滑落,她抚了抚,是眼泪,跟上次不同,这次是她哭了。
因为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或许从一开始遇见顾弥生起,她就被他当做了那女人的替身。
“苏黎,苏黎……”熟悉又遥远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周围的景物旋转着,渐渐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