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立马去了苏黎的院子,却不见了她的踪影。他心里很慌乱,想起之前苏黎那如临别的话语,于是他带着人亲自去找。
只是寻遍了穆府的各个院落,依旧没能找到苏黎。
他带着满身疲惫,回到方姨娘的院子,却发现她坐在凳子上等他。只见她脸上面纱已经取下,神色如常地看着他。
穆青想起丫鬟的招供,心中染上了怒火,然而在见到她穿着了嫁入穆府前的衣服,察觉到不对劲。
于是他压着怒火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你不来处置我的吗?”方姨娘抬起头来,看向穆青。
当那丫鬟被押下去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完了,他不会饶了她的。不过她也做好了准备,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她趁着穆青去审问丫鬟的空挡,悄悄溜出去见了苏黎。
“这是毒药,只要你吃下它。”方姨娘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到苏黎面前说道:“我可以让你在临终前见一见顾弥生。”
苏黎暗淡无神的眼睛看向方姨娘,眼中充满了希冀。她没有犹豫,拿过药丸便吞了下去。
方姨娘满意地笑了笑,果真让她出了院子,甚至还给她指了个方向,顾弥生就躺在祭堂里。
苏黎走后没多久,方姨娘就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上了原先的衣服,等着穆青而来。
本以为穆青是来兴师问罪的,然而他瞧着她的装扮却是问她做什么。
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才是属于她的,其他的东西都归穆青所有,包括她的心。
如果那次穆青敲门的时间她没有开,那么他们是不是不会有这么多牵扯。
她叹了口气,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
穆青越发狐疑,此刻她的眼神像极了之前他在苏黎身上看见过的,决绝而悲哀。
紧接着他便听她开口说道:“当初我们相识是在酒馆,你来喝酒,我给你倒酒,不知不觉我就陪着喝了几杯,我的意识还算清醒。我记得是你说你喜欢我,凑过来亲了我,之后便有了那糊涂的一晚。”
她顿了顿,抬起酒杯又灌了一杯,问道:“现在想来那时你是不是将我认成了苏黎,”
穆青默默无言,方姨娘却是知晓了答案,但她还是自顾自的说着:“我好傻,因为你,对苏黎嫉妒的同时我又庆幸跟她长得相像,可是我总归是个替身。”
她擦拭着眼角,笑道:“明明是我怀了你的孩子,你却还惦念着她,要我将孩子留给她抚养。当时我真的好恨,于是便做了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说着她摸了摸肚子,脸上带着痛苦,“我那可怜的孩子还为出世,就被我这狠心的娘亲杀害,还利用他去陷害苏黎。”
她又喝了一杯酒,语气中带着绝望:“然而就算如此你依旧选择相信她。”
噗的一声,突然她喷出一口鲜血,酒壶倾倒在地上,发出噗噗的声音。紧接着她的身子往一侧倒去,他连忙上前接住了她。
“你服了毒?”他闻了闻酒杯,神色严肃。
方姨娘不答,她伸出手,在半空中抬了抬,仰着脑袋说着:“孩儿,娘亲来陪你了。”
之后她抬头摸了摸穆青的脸,对他笑道:“不过有苏黎陪着,我也甘心了。”
听完这句话,穆青顿时心中慌乱起来。他松开扶着方姨娘腰的双手,起身离开,再次派人去找苏黎。
他发话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将少夫人找到。”
下人领命,立刻四散开去。
他抬步正要去找,忽然想起有个地方被他们遗漏了,那便是顾弥生的祭堂。
而此刻顾弥生的祭堂里只有两个人在,一个是给顾弥生守灵的穆芸,一个是不见了的苏黎。
苏黎穿着白裙,头顶別着白花,从屋外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跪在地上的穆芸开口道:“你终于来了,他等你很久了。”
苏黎朝穆芸说着:“我想见他一面。”
“去吧。”穆芸答道。
她慢慢站起身来,带着苏黎来到了后屋,顾弥生正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虽然穆芸已经让人替他收拾了一番,但是脸上的伤口却是掩盖不了。
苏黎想起了方姨娘带来的那件血衣,抚摸着他的脸,朝穆芸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穆芸低下了头,沉思了一会,开口道:“苏黎,我很抱歉,他的死跟我有关。”
苏黎猛的回头,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带着颤音:“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穆芸抚上苏黎的手,安抚道:“你先冷静下来,我才能把事情都告诉你。”
“好。”苏黎答道,然后双手慢慢松开。
穆芸整了整衣袖,这才缓缓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顾弥生那天拒绝苏黎之后,回到家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没过几天,这穆芸就找上了他,跟他做了交易。
顾弥生问:“你为何要找上我?”
“各取所需罢了。”穆芸引诱道:“难道你不想跟苏小姐远走高飞?”
顾弥生说道:“想又如何,难道你还能劝说苏老爷。”
“我劝服不了苏老爷,但是我有办法让她离开。”穆芸挑了挑眉毛,笑道:“我弟弟的聘礼苏老爷已经收下了。”
顾弥生心中剧痛,脸上却不显情绪。
“所以呢?”他问。
穆芸信誓旦旦地说道:“只要你答应跟我成婚,摆脱那人的纠缠,我保证,我能劝说我弟弟不娶苏小姐。”
顾弥生陷入了沉思,穆青也不急就在一旁等着。
从他拒绝苏黎开始,他就一直后悔。既然苏黎都有勇气愿意跟他远走高飞,他一个大男人何必这么扭捏。
于是他点头答应,穆芸高兴地回了府中,告诉了父母这个决定。
他们为她觅得良缘很是欢喜。听说顾弥生家境贫寒,为了不委屈女儿,打算将喜事穆府操办,顺便派人去了顾弥生家中整理。
然而命运是那么喜欢捉弄人。
就在穆芸准备去劝说穆青的时候,苏老爷来了他们的府上,竟然是想将婚期提前。瞧着穆府上下高兴的模样,其中穆青尤为欢喜。
于是她食言了。
不过她答应顾弥生,只要苏黎对他还有情意,他们想离开穆府的话,她一定会帮他们走。
顾弥生算是同意了。
成亲当天,顾弥生的目光一直在穿着嫁衣的苏黎身上流转,久久不能回神,甚至他还做了一回小人。
他跑到苏黎的院子,蹲着一扇窗户前,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苏黎趁着穆青还没来,摘了红盖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簪上下摸索着。
顾弥生认出那是他送的,心想:她一定不是自愿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的脚步声,苏黎连忙藏好玉簪,将红盖头戴上。
穆青推开了门,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苏黎面前。他一把掀起她的红盖头,神情微怔,似乎是被她的美色所震撼,原本微醺的意识更加不清楚了。
他拿起桌上的酒递给苏黎,仰头喝下,然后便朝她扑了过去。
两人倒到床上的时候,穆青的脚勾到了床帷,红纱落下,遮挡住了视线。
顾弥生看不见里面的情况,着急地想要冲进去。突然一只手拍向了他的肩膀,回头竟然是穿着便装的穆芸。
“我特意让丫鬟去查看,你不在宴上,我便知道你来这了。”穆芸轻声说道。
顾弥生不理,刚要直起身子,却一把被她拉下。
“你现在冲进去就是害了她,到时候她如何解释你们的关系。”穆芸压低了声音朝顾弥生说着:“你让她如何在穆府自处?”
顾弥生犹豫不决,穆芸安慰道:“你且再等等。”
良久,屋中并没有呻吟声传出来,反而是那红纱被穆青捞起,露出了里头手那玉簪的苏黎。那玉簪上头隐约沾着血迹,穆芸有些心惊,好在之后穆青没有为难苏黎。然而他们还是在外守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顾弥生才肯回去。
穆芸立马躺在床上补觉,而顾弥生坐在椅子上喝酒。
正当他困意袭来,脱了外衫,打算休息一会的时候,他听见门外隐约传来了苏黎和穆青的声音。
他起身往床上瞧了一眼,发现穆芸睡得正熟,于是没有叫醒她,自行去开门。
只见苏黎和穆青拉扯着,见到他的模样后齐齐愣住。苏黎往里看了看,顿时脸色惨败。而穆青却不放她走,反而让苏黎叫顾弥生姐夫。
之后苏黎便跑了。
后来在见穆家二老的时候,他无意中表现了对苏黎过多的关心。穆芸对他再三告诫,不要露出马脚,于是他尽量避免跟苏黎见面。
因为穆芸的事情他东奔西跑,与苏黎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他只听说穆青新娶了姨娘,冷落了她。
没想到他买个琴竟会碰到苏黎,尤其是发现她还带着他送她的琴,心中欣喜。
这是在穆府外,想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于是当掌柜说修不好的时候,他主动请缨说他能修,苏黎犹豫一会竟然答应。
他拿着那把琴,回了府,修理的时候被穆芸看见,问了几句。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他早日处理好她的事情,到时候,她自然会放他们离开。
只是穆芸没有想到顾弥生会出意外。
苏黎听完,眼泪早就不能控制奔涌而出。她趴在顾弥生的胸口嚎啕大哭,然后他再也不会开口安慰她了。
穆芸站在一旁,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门外忽然传来穆青的呼唤,他在喊苏黎,紧接着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穆芸在犹豫,她不知道该帮弟弟还是苏黎。
就在这时,穆青走了进来。
穆芸看向苏黎,只见苏黎依旧趴在顾弥生的胸口,轻声说道:“你等我。”
突然苏黎站起身来,朝着墙上撞去,穆芸根本来不及阻止。
穆青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可惜还是晚了。他拥着额头鲜血直流的苏黎,死死捂着她的伤口。
紧接着苏黎口中也吐出鲜血来,那是方姨娘的毒发作了。
“对不起。”苏黎抬头看了穆青一眼,笑着说:“也谢谢你。”
穆青眼眶通红,咬着牙点头,双手不知觉地颤抖。
苏黎感觉视线渐渐模糊,她缓缓闭上了双眼,脑海里显现了初见顾弥生时的场景。
弥生,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