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姨娘是虽为人身实则鬼怪的妖魅,江敬风那天本想借着上山学习,偷偷寻求师傅帮忙,可却因为自己从小贪玩不羁的性子被那早被迷惑的书童带偏了路,而险些丧命。
可,有些事情,一次就足够摧毁你所拥有的一切,足以击垮你所有防备与后盾。
江敬风独自一人躺在屋里,这一觉醒来,他恍若大变一人,脸上再无稚嫩,眼里再无渴望。
当天近黄昏,他勉强能够下床走动,他蹒跚走进大师屋里,大师正打坐在地,闭目养神。
江敬风双脚跪在大师跟前:
“师傅,可还有他法?”
大师闭着眼摇了摇头,江敬风则握拳捶地:
“明明他们就在那,难道就这样不管了吗?”
大师睁开了眼,心平气和道:
“非你我所能,无非再去助纣为虐!”
江敬风不解,气急败坏道:
“怎么就不能,怎么就变成了助纣为虐了,难道出家人也畏惧生死吗?”
大师手中紧握住佛珠,慢慢的开始盘动起来,许久未回话,索性继续将双眼闭上。
江敬风见无下文,也知大师已经表态,他站了起来退后三步,接着再次跪下,并俯首作揖。
“师父,那是徒儿的亲人,哪怕那里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去!”
说罢,江敬风才蹒跚而去,老和尚则深吸一口气,叹气道:
“老衲何尝不想救人与水火呢!可,那都已经不是人了啊!”
江敬风在庙里四处寻找,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随后他去到了厨房,趁人不在,他偷了烧饭师叔的菜刀。
悲痛欲绝之时,他提着菜刀便要往家赶,刚出寺庙大门,大师便在身后说道:
“饥肠辘辘,走不到家,你就饿倒在地了!”
江敬风不为所动继续往前走,大师继续道:
“明明是提笔的手,你却提了把刀,还是烧饭师叔爱之如命的菜刀!”
江敬风猛然回头大喊道:
“我不习功夫,拿不起刀枪,还不是拜你所赐,不帮就好,这时又怎能说着风凉话?”
“风儿,为师受你技艺,但却没能教好你的性子。这对于已逝者,固然为时已晚,但于你,一切都还有余地,你又何苦不听为师一言,从长计议呢?”
“你已清净,是无法理解失去至亲的痛苦,如今哪怕是我固然送死,也好过一个人苟且偷生!”
老和尚向站在门口的江敬风走去,走到江敬风跟前,他轻轻的去将江敬风手中的菜刀取下:
“听为师一言,回去吧,你学艺十余年,不可就此荒废,此后修得圆满,自然可不必杀戮,免去世界罪孽!”
江敬风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他苦笑道:
“画龙点睛?你也信?我除了画出那些毫无生趣木讷的东西,我还能做什么?难道真的有一天我能画活他们?即便画活了又能怎么样?是要画个家财万贯独享清福,还是画只妖怪祸害人间呢?”
老和尚无法断定那条蛟龙是哪来的,江敬风更是酒后不省人事,不知自己早已画龙点睛,一飞冲天!
他执意拒绝了老和尚,只身一人前往江府!
本来一身疲乏,再加上这几天颗粒未进,不由得他走路都打闪。
路过小摊小贩时,他并未要去讨点吃的,但步子一个没踩稳,便一个跟斗栽倒在路边。
众人前去围观,而正倒在包子铺门口,老板急急忙忙上来搀扶:
“哎哟,这不是江少爷吗?”
江敬风一心的深仇大恨,哪有功夫搭理的了别人,他用菜刀蹭在地上想要爬起来。
包子铺老板一看有刀,吓得连忙后退,可这江敬风却爬不起来了,他挣扎了几回又昏倒了在地。
包子铺老板无奈之下只好将他扶到家中修养,不管什么事,人醒了再说!
包子铺老板娘知他饿着了,便熬了肉粥,给他一口一口喂下去!
昏睡不过几个时辰,他突然睁眼,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嘴里只喊:
“我的刀呢?我的刀呢?”
吓得守在一旁的老板娘开门就跑!
江敬风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他四处寻刀,就在桌子底下找到了那把菜刀,提着又继续往江府去。
一路上无人敢拦,只听得见路人远远的絮叨着,是不是该报官。
当时一听,江敬风好像有了点想法,可仔细一想,那捉魔收妖的和尚都还躲在庙里,这些官差去了且不白白送死!
天已至黄昏,他来到了自家门前。
抬头一看,整座江府笼罩着阴森恐怖,可他却不怕,提着刀便去敲门,用刀背噔噔噔的敲了好几下!
没一会儿便有人前来开门,还是那个刘管家,但刘管家面容凹陷,像是没有多少精气神一样,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
“少爷,您,回来了!”
江敬风这便要进门,但在进门前,他回头看着那些围观的人冷静的说道:
“我家染了妖孽,若是来不了高人,大家便赶紧离开这淮江城吧!”
江府可是这淮江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一旦他江府都斗不过,那其他人也难逃一劫。
说完后,他便进到院里,徒留门外那群人莫名其妙。院内昏暗,由几个发着昏黄的灯笼点缀着。
他气冲冲走在前面:
“那妖精在哪?”
而刘管家并无回应依旧皮笑肉不笑的跟在他身后。
他直接冲到他爹房间去,一脚将门踹开,但屋里那一幕,却让他背脊发凉。
整个房间充满了暗红色的光,里面有一个人在对着一口坛子躬着腰。
而那个人正是江母!
只见江母面无神色的扭头看了看破门而入的江敬风,接着又将脸转了回去,像是不认识一样!
“娘,你在做什么?”
江敬风正要上前,才发现,江夫人正在用手从自己的胸前,抓出那颗鲜血淋漓还在跳动的心脏,并将它放进坛子里去。
江敬风吓得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江夫人将心脏放入坛中的那一刻,她扭头看了看江敬风,布满皱纹的眼角流出了眼泪。
她像是轻喊了一声‘风儿’,可紧接着整个人又变得目无表情,转身朝门口走去。
与江敬风擦肩而过时,已无半点回应与感情,她已经成活死人了!
江敬风没有第一时间跟着江夫人而去,则是走到坛子面前看了看,那是姨娘之前雨夜中求祷的坛子,里面全是跳动不停的心脏!
江敬风手紧握着菜刀,他想一刀将这坛子砍碎,无论什么缘由,这是她的心血,必将也是她的命!
而就在此时,屋外传来呼唤:
“风儿,风儿!”
这是姨娘的声音,一瞬间恨意涌上心头,江敬风咬牙切齿,提刀便要出去砍人。
可一直跟着声音来到花园都不见人影,他站在原地大喊道:
“妖精,你出来,你还我一家性命!”
天空昏暗,四周静得吓人,十步之外难以看清。
“你是想姨娘了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她竟贴在了江敬风身后,并一边对着他耳朵吹气,一边将他手中的刀拿走。
而江敬风像是中了邪一样,动也动不了,他不再嘶喊,而是被吓得一身冷汗。
随即姨娘将菜刀哐当一声扔到一边,漫步而妖娆的走到他跟前:
“姨娘是生的不好看吗?风儿为何如此害怕!呵呵……”
她装模作样的继续说道:
“哎呀,不对,应该是姨娘害怕才对,风儿可是要来杀姨娘的呢!”
说着她那笑声又更加的放肆而渗人!
“我要杀了你,你还我一家性命!”
可他却柔弱得动都动不了。
“哦,他们不都还活着吗?”
说着,在昏暗之中江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走了出来,所有人如同坟墓里爬出来的一般,有的甚至肚子上的窟窿显得格外明显,甚至牵肠挂肚!
众人向他走来,江敬风呼吸急促,他感觉自己心跳剧烈,像是快要炸裂,整个胸口像是要把自己憋到窒息而死一样。
或许这就是恐惧到了极点了吧!
而此时昏暗的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整座江府如同隐匿在着云雾中一般,外人看到都会后怕,但却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只见空中一道闪电划过,惊雷声将那些活死人震倒在地,随即一团乌黑的云团朝着动弹不得的江敬风飞跃而来。
而在一旁的姨娘面色凝重了起来,看来对她来说是敌非友,但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敬风而言,已经无所谓了,除了呐喊,他早已无能为力。
飞速而来的黑云直接朝江敬风迎面而去,见黑云即将撞上,他紧闭双眼,让它来吧。
而到跟前后,便无了动静,待江敬风睁开双眼时,便于那条蛟龙四目相对,片刻后,蛟龙绕江敬风盘旋而起,将他紧紧的围起来,像是在保护他。
而蛟龙昂首而立,朝着姨娘大吼一声,利齿如剑,寒光浸人,吼声震天,吓得姨娘胆怯得往后退了退,并想转身要逃。
蛟龙见状,便飞身追去,只见他两飞至黑云之中打斗了起来。
天已黑尽,但那团黑云之中不时发出蛟龙吼叫之声,以及电光火石之势,得已脱身的江敬风,看着身边放下的家人,无不心如刀绞。
而此时老和尚则从不远处走来,江敬风竟乎泣而喊道:
“师父!”
老和尚依旧盘弄着手中的佛珠:
“因果循环,皆为定数!”
说着老和尚便朝地上的尸体作了作揖,便领着江敬风便蛟龙与姨娘之争的方向去。
只闻蛟龙一声惨叫,随即云雾散去,星光可见,而天空之中则只有一张纸飘下,上面画着一条蛟龙。
而往前几步,尽是一摊白骨!
老和尚弯腰捡起画纸:
“画龙忌点睛,你终究没能圆满!”
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老和尚看着地上这堆白骨继续说道:
“前世因,后世果,百步亭中娇,化作一白骨!”
江敬风听不见那些因果,对他而言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则一摇一拐的走到之前的房间,然而那一坛子的心脏早已干枯死去。
江敬风出门忽而大笑,他将那昏黄的灯笼,随手一扯,便掉在了地上,灯笼燃破红纸,接着烧着了房屋。
而江敬风却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大笑,不停的点着房屋。
那夜,火烧得很大,烧完了整个江家百年家业,也烧尽了那段恩恩怨怨。
江敬风被老和尚带回了寺庙,但他却再不提笔,而是终日饮酒,即便是大醉兴起,也只会捡个石子,胡乱画他一番,如同孩时一般。
而世人却饶他不了,包子铺夫妇报了官,官差晚来,非要定他个罪。
可这江敬风已脱俗而去,不待庙中,随处而游,混口酒喝就行,他一身杂乱,数月后,人们认他不得,官差抓他不了,自称:酒鬼,隐匿人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