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并没有如计服预料的中午以后才醒,她头疼地醒来时,手机正在响第二轮。
接起来,对面是月歌火急火燎的声音:“阿月,你还在计服那吗?”
“哥!”阿月喜形于色:“我还在计老板这里,你回来了?”
“嗯。刚到。我看看……你把车开走了?”
“那好吧,那你自己回来。”
“哦。”
“不,等等,最好跟计服一起回,我挂了。”
“嗯……哥等等!”
“怎么了?”
阿月一阵犹豫,最终还是迟疑着问:“你……听说过族之藤吗?”
“哪三个字?”
“族群的族,之乎者也的之,树藤的藤。”
她握紧手机,屏住呼吸,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头月歌的声音传过来:
“没听过。”
他紧接着问:“问这个干什么?哪里听来的?”
“没什么……偶然听到的,想问问你知不知道。”
“哦。没听过。”月歌道:“还有事吗?没我挂了啊?”
“没有了,再见哥。”
“嗯……那是植物吗?”月歌又问。
“不是。”
月歌挂了电话。
阿月愣了一会笑出来:“他不知道。”
她从床上蹦起来,迫不及待分享好消息:“计老板!”
一起来就被木偶吸引了注意力。
她拿开木偶看了纸条,稍微冷静了点;
又花了几分钟快速洗漱完毕,把松松垮垮的辫子捆好,高兴地去找计服。
而计服这边,场面却相当紧张。
寇云势退开了些距离,顶着花面无表情的脸淡定围观。
寇饰非站在怪鱼幽浮上,手中弓已满弦,弦上搭着一支蓝光闪烁的光箭,箭尖正指着计服。
计服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寇饰非带来的压力超乎了他的想象。
几分钟前决定阻止寇饰非接触族之藤的时候,他预料到了寇饰非翻脸的情况,但没有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寇饰非当时直接就拉开了弓弦,快得计服根本没看清动作;
他看清时,这支蓝色的箭已在弦上。
她将箭对准了计服。
箭尖所指,计服只觉全身毛孔都炸开了,争先恐后往外冒着冷汗,实在是因为对方的压迫感太强……
但他毫不松口。
“……你不能过去。”
同时,他放在身后的手往下压了压,意在安抚茅叔,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这样,自然是有些想法。
打,他是打不过对面的。
硬碰硬的想法根本没在他脑海里存在过。
别的不说,别人攻击他,他却根本碰不着人,先天就已经输了。
而且,死亡威胁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透过箭尖穿来的压力无法形容,除了那一点寒芒,他再看不到其他;
无法控制的恐惧。
全身毛孔争先恐后炸开,仿佛每一个细胞都有自已的感觉,都在叫嚣:
会死!
会死!
躲不开!
这时候,计服还有心思想别的:原来当时阿月的族之藤是这样的感受。
可他不同……他不是行动受限的族之藤。
诚然,对方的气势很吓人,但他也不需要对着碰:
只需要在瞬间关闭藤境,切断联系……
这里是他的主场,他不是全无优势。
茅叔没有动,计服站在原地,寇饰非拉着弓立于半空,而寇云势在远处默不作声。
寇云势对这一幕没有什么想法,甚至很想摸出一壶好酒,拿杯子装了,慢慢喝。
看戏时应小口慢酌,况且这情景可不多见。
几个月相处,他多少摸清了寇饰非的脾气性格:并无太多好奇心,也不喜欢强人所难。
这方面,她其实比大多数人有原则,是相当讲道理的。
既然那株植物对计服那么重要,不让她过去的态度那么坚决,不是必须的情况下,寇饰非不会真下杀手,多半只是个试探。
所以他只是作壁上观,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幸好花的脸上没有表情,不然说不定他就要露馅,但有花的遮掩,他此时的动作就显得有点高深莫测。
而计服知道寇饰非这个弓箭手角色的威力,见寇云势袖手旁观,只是以为对方是相信寇饰非一个人可以搞定,不需要他插手。
三秒钟的对峙后,寇饰非突然松开弓弦,垂下弓。
寇云势笑。
当然,表面上,花还是面无表情。
“谈谈吧。”
寇饰非她握着弓把,任由蓝色光箭消散在空气中:“号和力量都借你用,帮我个忙。”
……
时隔一天,阿月再一次看见计服计茅两人突然出现。
这次她没有被吓到,纯粹只剩下好奇。
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凑巧,两次都刚好被她撞见。
茅叔的声音充满戏谑,只有个话尾传进她耳朵里:“……这幻影可真够危险的?”
计服郁闷:“茅叔,别笑我了,她想接触族之藤。”
“我们的族之藤好好的,她想对付族之藤,不如对付你。”
计服明白他的意思,是说没失控的族之藤没有实体,不能攻击。
这时候就看出两人的区别了。
茅叔算是自小接触族之藤,消灭族之藤最有效的方法是消灭藤印战士……这是他根深蒂固的观念;
计服自己却刚刚接触这些,对一切都持怀疑态度,尤其是刚刚有株藤在他面前丧命,做出这一切的正是寇饰非那个弓箭手角色。
现在这个弓箭手要靠近自己的族之藤,他怎么能不紧张?
而且,族之藤没有实体,寇饰非也没有。
万一这两个没有实体的可以相互碰触呢?
就如没有实体的花,可以碰到没有实体的弓箭手。
他自己不能破坏族之藤,不代表外人不能。
事实上,要不是之前觉得寇饰非和他的力量同出一源,误会了寇饰非的角色是本族藤印战士,计服都不会在藤境里召出他们。
他才亲眼目睹了阿月失去族之藤的情况,族之藤又是茅叔十几年、尤爷和族人守护了几百年的骄傲……
哪怕可能性不大,他也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出。
“她又不知道……”这个问题简直说不下去了。
计服看见不远处的阿月,不由眼睛一亮,迅速转移话题喊:“阿月!”
石板铺就的小路边缘是被石块压住、只能往两边疯长的茅草,高只到小腿肚,除此之外毫无遮挡。
阿月正站在这路边上,看见他,神情比他还高兴:“计老板!”
茅叔意味深长地看过来,突然说道:
“别再像今天这样冒冒失失地了,藤印战士比普通人强大,但也会遇见普通人遇不见的危险。小服啊……成为藤印战士以后,普通人的安全,对你来说就不安全了。尤爷有一句话给藤印战士,我现在送给你——族之藤的世界很危险,要小心。”
阿月奔过来,脑后长发像串了串小灯笼一甩一甩的,脸上笑出两个酒窝:“计老板!我哥哥不知道族之藤,我没有猜错!”
她到近前,叫了声“茅叔”。
茅叔笑着答了,拍拍计服的肩,对两人道:“我先回去了。”
阿月不明所以地看着茅叔走远,回头看计服,发现他不知道为什么,表情十分复杂。
“族之藤的世界很危险……”
计服默念着这句,想到的不是刚才的寇饰非,是茅叔和自己父亲。
一个在族之藤的世界时刻处于生命倒计时,一个死于普通人世界的意外。
他不是太同意尤爷的话,但会记得保持警惕。
月歌的答案来得太晚,已经无所谓了,阿月高兴于哥哥没把自己置于危险中这件事,忽略了其他。
也或许她一直只有哥哥,所以并不在意其他族人,但计服清楚地看到一个族群的没落,像极了如今的计家村。
不远处的房屋散发出腐朽衰败的气息,他一栋一栋看过去,看到的全是荒凉,而里面空无一人。
“阿月,如果你哥……”他想拿月歌来举例茅叔,话一出口就说不下去了:“算了。”
他放弃这句,问:“你确定你哥不知道吗?”
“他说不知道呀,他骗我干嘛?”
计服看着她毫不怀疑的眼神,有点想跟她科普“善意的谎言”的概念,最后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嗯,你说得对。”
“我哥说我长大了,可以做自己的主,凡事可以自己下判断了,他不会干扰我,所以他不对我说谎,如果不能说,他会直接说不能告诉我。”
阿月仰起脸,眼神十分认真看着他:“如果计老板你说不对我说谎,我也会相信你每一句话的。”
她道:“你是个好人。”
阿月的身影拐了个弯消失在茂密的樟树叶后。
计服喃喃道:“冲击二连击啊。”
他转身朝茅叔家走去,走到一半想起来阿月今天早餐午餐都没吃,想了想,发消息给月歌。“阿月喜欢吃什么?”
走到门口,月歌才回他。
一长串消息,分门别类地写出了阿月喜欢吃的、一般喜欢的、不吃的、讨厌的。
末了来了句:
【怎么,你准备啃窝边草了?】
这是什么样的哥哥……
计服:“你找育儿书的劲头呢?现在不担心有人拐走阿月了?”
【阿月长大了嘛,看走眼是她的事,我只要准备好在有人欺负她的时候给她出气就行,选择给她自己做呗。】
倒真是和阿月说的一样,这两兄妹……
计服不知怎么,有点想笑。
手机震动,对面月歌又发来消息:
【回来把我妹妹捎回来啊,车是我看着她练的,但我还是觉得她开车有点野,帮我盯着点她,我就不去接了。】
阿月开车野?这可真是看不出来。
他收起手机,准备开火给阿月做饭,手机一震,月歌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我想了想,你和阿月要是能凑一对,也还不错;阿月你看着长大的,很可爱嘛对不对?你也是我看着的,人品信得过,没问题啊,而且离得近又方便,要不你考虑一下?】
计服简直想叹气:“你妹妹还是个孩子,放过她吧。”
而且她刚刚发了张好人卡给我……虽然应该不是那个意思。
回完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冰箱看了看,取了鸡胸肉、辣椒和芽菜出来。
“看不出来,阿月居然讨厌甜食,口味还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