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熊熊,树木枯枝“哔啵”燃烧,火星一路飘往漆黑无迹的夜空。
阿月环着自己的膝盖,往火堆再凑了凑。
“冷吗?”有人关切地问。
阿月闻声,往头上看过去。
“不冷蒲阿姨。要走了吗?”
说话间,她已经站起,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出发。
“对,我们需要赶快。晚一秒都可能有意外,你也担心哥哥吧?”
发话的人站在她旁边,眼睛里映着两抹跃动的火光。
她穿得单薄而利落,披散着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垂到腰部以下。
这是一个美人。
但见过茅叔后,所有美人在阿月眼里都少了些颜色了,何况她现在注意力在别的地方,无暇顾及这些。
她点点头,“嗯”了一声。
有人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过来灭了火,而后所有人全部聚拢过来,在“蒲阿姨”的带领下再次上路。
这一支队伍总共二十二人:二十个无论男女都外表彪悍、年纪偏大的藤印战士;一个领队,被她称为“蒲阿姨”、自称蒲遗音的女人;一个她。
阿月小心地分配着每一分藤力,用感知“看”路,集中所有精神,几乎是一步一脚印地跟在蒲遗音身后,务求不掉队拖后腿。
二十二人中,有至少二十人都只为茅叔而来,她唯一能交流的对象只有蒲遗音。
蒲遗音答应帮她寻找哥哥,但她不想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忐忑等待,所以也跟着过来了。
这些藤印战士除了蒲遗音外全都拥有和计老板一样的藤印,但全都说着她听不懂的话,穿着不同风格的服饰,偶尔有人用审视的目光看她一眼,没有试图搭话。
队伍里气氛严肃,所有人都浑身紧绷、眼里压抑着激动,但却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完完全全、不打折扣地听从蒲遗音的命令。
他们都是为茅叔来的。
从她这里知道茅叔很可能也来了的消息后,那座陌生宏伟的大城沸腾了。
一支支队伍迅速成型,连夜被分散开派往四面八方。
阿月其实还是懵的,她不知道这些人有什么计划,只能跟着唯一能说得上话的蒲遗音;
后者时不时拉出藏在衣服里的玉佩,似乎在以此分辨方向,一行人就跟着她走走停停地前行。
除了跟着这位蒲阿姨,阿月别无他法,只能在心里祈祷哥哥和茅叔在一起,千万不要分散开。
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陌生的地方,哥哥和茅叔不知去向,忍着害怕寻找了一路,遇见了争斗中的两方人马。
有人已经倒在地上,身首异处,有人只是提着武器或挥舞着纷呈的光芒,一身血迹地拼杀……
利器入肉的可怕声响和惨叫怒吼混合在一起,地面泥土浸着血色。
看清这一切的瞬间,阿月就一阵头晕,不知道是恶心还是恐惧。
但她又注意到弱势那一方人脸上的藤印和计老板的一样……于是鼓起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对他们发动了藤之源。
有了她的加入,这边最终反败为胜,她对着一地尸体吐得天昏地暗,然后被这群语言不通的人带回陌生的城市。
一路走来所见让她明白,这里并不安全。
以前都是月歌担心她,现在角色终于颠倒,轮到她担心月歌,沉甸甸的害怕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甚至不敢哭,一直提心吊胆,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怕露出一点自己就会崩溃。
比起哥哥,茅叔的怪力是她亲眼见识过的,还有那么多人都在找他,她反倒没有那么担心。
这个时候,计服是她唯一的指望。
不知道计老板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们不见了……
阿月胡乱想着,一步不敢停顿。
……这里的夜晚真的好黑啊。
……
“它给我的感觉是没什么理智,从头到尾都很迟钝,你看出来怎么回事了吗?”
“嗯……”怀序沉吟半晌,“看不出来。”
“但是好像确实没有神志……绿行族晚上不怎么出来,他们一族虽然能修炼,还是多少保留了以前树木时候的习惯,不喜欢走动……嘶~没道理啊……”
他摸着下巴,在一地断裂的树根上跳来跃去,计服感觉得到他在用感知来回扫视,最终还是放弃摇头:“它跟你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上来就用攻击打招呼,树干要被砍断了才知道逃跑,从头到尾都没出过声。”
计服回答着,慢慢收拾自己身上残留的战斗痕迹。
他早就看过了,没看出什么来,绿行族就躺在那里,除了还在缓缓吸收天地之气外,和被砍下的普通大树没什么两样。
“是不是吞光域出来的?”他脚下一错,轻轻从树身上跃下,大胆假设。
“这里离吞光域这么近,说不准焕魂派想做点别的尝试,尝试失败又杀不死它,就把它放出来,但是经过实验它也不剩多少理智了?”
“真要是这样,焕魂派又开始对新异族下手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怀序虽然听不懂“实验”这个词,但也习惯了计服嘴里时不时蹦出来的陌生词汇,大致还是能理解意思,他没有反驳计服的话,跟着下来,表情说不上好。
计服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进吞光域,有没有找到对付吞光域压制的办法?”
现在已经明确焕魂派在吞光域了,总不能两手空空冲进去开战。
怀序回道:“我今天把消息散出去了,有人要过来,但是还要等一段时间。我一个人派不上多少用场,本来只准备过来打探消息,我们本来就是分散开,找到后再让所有人过来。”
就是没办法了。
计服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绿行族是群居吗,会不会惹了一个就倾巢出动?”
怀序愣了一下:“有的会,这种不知道,绿行族跟人族打交道的少,多半是本体小点的,这种体积的我没见过。”
黑暗里,他做了个眺望的动作,感叹道:“这么大,绿行族恢复那么快,居然能被你打成这样,换我跑都来不及,看不出你这么厉害!”
“取了点巧。”计服道:“我准备现在进去。”
“带着族人进去?”
计服点头:“嗯。我有个想法,想试试,成功的话问题不大。”
“那你帮个忙,解决了这个吧。”怀序指绿行族,摊了摊手,“没有理智,说也说不通,等它恢复过来我说不定只能往吞光域躲。”
计服歪头看了看这个躺着都有十多米高的树干。
其实,要不是叫阿拉的同生族打断,他说不定已经将这绿行族“杀”了。
对一棵树用杀这个字,总觉得有点奇怪。
“等一等,我有个想法想试试。”
他让弓箭手召出花。
焕魂族用灵魂做文章,能不能用复活的方式将灵魂“夺”回来呢?
花起手,绿光闪烁。
如果成功,就说明绿行族确实灵魂已灭,那么也就基本可以确定,是焕魂派对它做了什么……
轮回诀施展没有中断,计服将本源扣在手里,提醒道:“小心了。”
怀序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闻言双手金光喷薄,化为两柄耀眼的长刃。
这刀刃可比他之前用来爬山的短刀夸张多了,足有十多米长,连边缘的光都透着尖锐气息,计服忍不住侧目,但没开口问他的藤之源是什么。
怀序也没问过他的藤之源,这似乎是某种不成文的规定。
绿行族的气息明显地强大起来。
“你救它?”怀序问:“你还会救人?”
计服摇头:“只是试试,还不知道怎么样。”
“怀序,我的藤之源成功,代表他的灵魂不在,那这确实是焕魂派做的。它的体积在吞光域还讨不了好,焕魂派肯定有办法减轻吞光域的压制,或者完全不受压制都有可能,找到办法以前,你最好不要进去。”
怀序道:“那你现在进去又有什么办法,不然跟我一起等等?”
“我试试,不行我会再考虑。”
计服指挥花开始治疗绿行族。
“希望我没做错。”
他已经准备好,如果绿行族恢复过后还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攻击,就直接让弓箭手给它一箭。
被削去的树干根茎在绿光下迅速生长,怀序一边戒备,一边忍不住道:“……结果阶段的族之藤真有这么强?”
“我没见过结果阶段的族之藤,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梦里见过的不算。
在两人的目光中,那边的绿行族根茎恢复后,开始缩小。
小到一定程度后,它在两人的注视下化成一个浑身绿色、像火柴人一样细手细脚的人形。
绿色小人站起来,像模像样地对计服一躬身,同时发出沉闷的声音,这声音有高低韵律,似乎是某种语言。
计服看怀序。
“不会,听不懂。”
虽然无法交流,但看起来暂时是不用打了。
绿行族小人没有五官,看他们的反应显然也知道了什么,三个外语没点亮的“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
绿行族小人抬起细细的手,把自己脑袋揪了下来。
“……!!!”
计服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扣紧了本源叶子。
一旁怀序也是吓了一跳,手中光刃在黑暗中明显地晃出一抹虚影,又重新稳住。
绿行族小人把头摘下来后一点事也没有,用细小的手捧着头往前一送,竟然是要给计服。
计服愣了一下,让弓箭手伸出手拿了。
绿行族小人再一躬身,哧溜一下钻进地面不见了。
弓箭手拿着那颗比手掌略大的头走过来,大晚上的看着简直像恐怖故事,计服没后退完全是因为从弓箭手那里传来的讯息——
她认为这东西不但无害,还是有益的。
计服把目光投到她手上。
看绿行族的动作,这头肯定和人类的头是两回事:仔细看,是个有棱角的东西,上面有绿棕二色花纹,像某种坚硬的晶体。
弓箭手走近,毫无预兆地抬手,将那晶体往他额头上一拍。
晶体一接触皮肤,即刻便融入进去。
计服防什么也没想着防她,被拍中立时就是一阵短暂的眩晕。
“这是什么,有什么用?”怀序根本没发现不对,在一旁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