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失控
茅叔意外地看着阿月,接着想起什么,难得的皱了眉。
阿月不安地看看两人的表情,从车上下来,慢吞吞地靠近计服。
“计老板……”
说话间,她挪动脚步,远离了茅叔那一侧。
计服安慰他:“不用怕,茅叔是好人。”
好人茅叔朝他挑了挑眉。
计服则继续问道:“你也不知道族之藤对不对?”
阿月一头雾水,茫然点头。
计服了然。
接下来,他两边询问,终于差不多弄清楚了始末。
事情是这样的……
阿月当时发完第三条短信,仍然没有得到回应,但计服的车就在这里,她肯定没找错地方,于是就顺着这条路往外走,她也没打算走多远,就只站在这儿看看风景。
好巧不巧,她停下来的地点正好就是计服茅叔进入藤境之前的地方,藤境一关闭,两人自然就出现在这里。
阿月好好在这站着呢,就目睹了好一出大变活人,这显然不是什么平常事,日常被灌输“人心险恶”的她第一反应就是要被“杀人灭口”;
于是趁着两人还没注意到她,下意识就想跑,这就是计服出来看到她退的那半步。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不说她跑不跑得过这两个人,这儿她丝毫不熟,车发动也需要时间……总之,可行性不高。
她选择敷衍过去。
趁着计服低头看手机、茅叔刚好被他挡住的间隙,阿月迅速想好了说辞。
这说辞其实漏洞百出,没想刚好遇上计服也不清楚情况,就这么混过去了,阿月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至于茅叔……他清楚明白自己和计服是整个人进入藤境,根本不在原地,阿月的说法站不住脚,但是……
他发现阿月正在觉醒期,那么这番说法就像是在掩饰了。
为什么掩饰呢?
十几年没怎么接触外界、信息未更新换代的茅叔是这样认为的……
他觉得阿月年纪看起来很小,看起来很单纯的样子,不太可能这么短时间编出这么一出;
而他从来没接触过别的族之藤,可能或许,对当今拥有族之藤的族群来说……不说破是大家心照不宣、共同遵守的规定?
于是他便默认了。
反正既然是认识的,族之藤的事,之后再让计服问就行了。
但他随即反应过来,阿月这个状态不适合开车,所以就过来提醒她。
可这一提醒,在阿月看来,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所以才有眼下这么一出。
事情一说开,误会便即解除。
茅叔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计服则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笑。
“最近有没有人让你不要外出或者不要走远?”茅叔问道。
阿月几乎脱口而出:“有,我哥。”
她补充:“我哥经常这样说,也不止这两天……”
听到这里,计服张开五指捂住下巴,顺势用食指按住了嘴角……不这样的话,他怕自己又笑出来。
阿月的哥哥月歌与他关系不错,他对其比较熟悉——月歌此人,不是妹控,胜似妹控。
作为亦父亦兄的存在,月歌为了把妹妹养好,可谓是操碎了心,从衣食住行到心理研究,从功课到发型,无一不管。
计服不止一次看见他抱着书在翻看,像是:《如何与孩子有效沟通》、《青春期生理与心理》,又比如《发型大全》、《女孩子都应该看一看的穿衣搭配书》……
另有一系列工具书、课外辅导书等等,诸如此类,五花八门。
每天出门都要念叨妹妹一遍,生怕她长残了走歪了被人贩子或臭小子拐走了……
怕她出门迷路,怕她在家里遇见小偷入室抢劫,也怕她想自己开火做饭切到烧到自己,又担心保姆对她不好虐待她,还担心她经常对着保姆就不亲近哥哥了……
简直没有不怕的,看得计服叹为观止。
自从发现计服这个邻居在不远处有个书店后,这位哥哥兼老父亲简直松了口气,一外出就把妹妹往店里送,阿月也很乖,就安安静静写作业看书或者玩手机,让月歌十分欣慰。
一直到现在也有好几年,阿月上大学后,月歌渐渐放松了对她的管控,能腾出手做其他事,阿月倒也养成了习惯,还是经常去店里坐着,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也带着同学朋友。
一来二去,计服对她也还算熟,但都止于表面,别的了解也不多,只觉得是个比较安静的小姑娘。
阿月没注意到他,继续回忆:“……其他的就没有了。”
“我哥哥最近又出去了,没空看着我,我想找计老板拿书应该没关系,是认识的人,路程也不远……”
她说到这里,目光往计服这边瞟,有些委屈,看来刚才是真的吓到了。
“对不起,我的错。”计服果断道歉。
虽说事发突然,但要不是他错过了时间,也不至于有这一遭
阿月稍有意外,这时茅叔又开口,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你父母和其他同姓人呢?”
“没有,就我和我哥哥。”
她答得无所谓,茅叔愣了一下。
计服知道他们兄妹俩是孤儿,倒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我问一下他,但他不一定能接电话。”
她说着低头拨电话,并打开了免提。
听机械女音念着“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计服和茅叔的脸色都算不上好。
不过还好,大不了阿月就还是普通人,没什么影响,只是不能让她一个人开车回去,送一程就好。
这时,阿月挂断电话。
“我哥说这两天有事,他出门的时候偶尔会这样联系不到人。”
几乎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计服觉得额头有些发热,没来由地心头一凛。
下一秒,他伸出手,想要接住一头栽倒的阿月。
但尚未触及,阿月便失去了踪影。
“茅叔……正常觉醒期没有人引导会这样吗?”
计服收回手,心直往下沉,虽然是在发问,其实差不多已经知道了答案。
茅叔凝重道:“她族之藤失控了。”
计服点头:“那现在她在藤境。”
“恐怕是。”
计服抬头四顾。
他最先想到的是自己打开藤境的方法,但那需要族之藤的配合,眼下他不知道阿月族之藤的样子,它也不可能配合他们打开藤境,这条路已然断了。
四周感觉不到哪怕一点藤境存在的痕迹,这才是茅叔说的正常的、打不开藤境的情况。
眉心直跳,计服抬手按住额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些,触手间,才发觉藤印竟然在发热。
他下意识闭眼,让自己专心感受陌生的力量。
片刻后,他紧按额头,而后若有所悟般,自藤印处牵出一抹虚影。
这是一片巴掌大的叶子,其下还有半截茎干,再下面的部分像被齐齐削断,断口处泛着蓝光。
是他族之藤上的本源。
他伸手握住那截茎干。
手指触上的刹那,虚影在两人的注视下,化出实体。
计服摊开手掌。
那茎叶就躺在手心,枝干光滑,叶子没有脉络,整体泛着生机勃勃的绿色,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植物。
循着本能,计服将它朝着阿月消失的地方轻轻一划。
叶子圆圆,看上去柔软无比,叶缘过处却像被锋利刀刃划开,破口处隐约可见一丝景物。
振奋之下,计服持着叶柄从左往右拖移,将那道裂口加大。
无形的力量将裂缝拉开,像有人从中在上下撕扯,很快,便可容人弯腰通过了。
里面的景象也变得清晰。
有浅浅水声传出,地面湿润,偶尔可见深浅不一的坑洞,坑中有液体聚集,泛着可疑的黑绿。
不用说,计服和茅叔都猜出了这是哪里——阿月的藤境。
救人如救火,眼下计服手里有了东西,底气也有了些,两人对视一眼,在茅叔“小心点”的叮嘱中,计服持着本源,当先跨入裂缝。
茅叔则紧随其后。
入眼是个偏暗的所在,阴沉笼罩着这个谷地。
地面凹凸不平,分布着大大小小颜色十分凄惨的水坑,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零星的不知名矮小植物生长着。
这个藤境小到一眼就可以看到边际。
前方约五十米远的地方是一面崖壁,壁面是湿的,从更高的地方断断续续有水低落,流经崖壁,在凹凸不平的、浅褐色的石质底部形成一个深约半米的小水潭。
背靠石壁、生长在水潭里的是一株高大的植物。
它的外形与计服所属的族之藤有几分相似,没有明显的主干,数根看起来有些干枯的褐绿色枝条往上延伸出好长一段,其上叶柄连在一边呈剪形的圆叶中部。
这株植物轻舞枝条,动作看起来十分灵活,其整体约有三米多高,藤身上布满青紫色的透明液体,那液体偶有滑落,滴落在水里时便有一阵阵“滋滋”的、腐蚀般的声音传来。
水潭里的颜色十分诡异,水面处氤氲起一阵看起来就很不妙的雾气。
这雾气的颜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有毒”,族之藤所在之处,方圆几米内都笼罩着这种雾气。
而阿月……此刻就被笼罩在这雾气之内。
潭水打湿了她半身衣服,她侧身朝向这边躺着,小半身体泡在水里,脸上色彩斑斓,沾染了来自族之藤的毒液,皮肤上却泛着青白、毫无血色,生死不知。
计服心直往下沉。
“阿月……”
理智的弦“咯嘣”一声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