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凤凰花一般靡丽的鲜红,夜色寂静,晚风中尽是血腥的味道,一个红衣女子恐惧无力地在角落里,亲眼目睹着一场残忍的屠杀。
主导这场屠杀的人,他穿着一袭洁净的白衣,不染血腥,好似九天的谪仙,只是冷眸旁观着。她努力想看清他的脸。
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耳边只闻他清冷到残忍的语气,随着猎猎的晚风,“都杀了吧。”
都杀了吧……杀了吧……杀了吧……耳边环绕着尽是这道诅咒,她头痛欲裂,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涵川猛然睁开眼睛,额际皆是虚汗。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处山洞里,昏昏暗暗的,她转头便看见了神仙苍白的脸。
她回忆不起来方才决斗的事,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无声无息。
神仙受了朱雀神火的伤,他洁净的白衣此刻破破烂烂的,布满了灰尘与血迹。
涵川慌忙查探他的伤势。
神仙法力深厚,饶是如此,他也伤得不轻,内脏被焚烧得漆黑,经脉也有破碎。
涵川皱了皱眉,她正欲外出为神仙寻几味草药医治医治,便看到款款灰败的脸色,风尘仆仆的进来洞中。
“涵姐姐!”款款无神的双眸猛的亮了起来,她急急地跑了过来扶她躺下,“你别动,伤口还未愈合。好生修养着便是。”
涵川感受了自己的身体,发觉自己仅仅只受了几处皮外伤,并未伤及根本。
她有些讶然,“我明明瞧见朱雀神火冲我来了,怎么……?”
款款未曾多言,她回到梵音山时那处已是一片狼藉,毫无生命气息。
只余涵川和神仙在一旁依偎着昏睡。
她当时吓得胆战心惊,生怕涵川有什么差池,幸而她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没有大碍。
“神仙呢?他如何了?”涵川抓住款款的手。
“他受了重伤,烧腐了内脏经脉。我已喂他服下人参,能否好起来,款款也未可知。”
“人参?你又毁自己原身?!款款!”涵川面色苍白,气得咳嗽起来,她担忧地看着她,良久,她叹道,“你总是如此傻,善良到不顾自己。”
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他对你很重要,我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他。
他若死了,你一定会很伤心的,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难过。
款款抿了抿嘴,低下头不发一言。
“这一次,还是没能保护涵姐姐。”款款怄气道。
涵川听着轻轻的笑了,揉了揉她的脑袋,“好,下一次,换你来保护我。”
神仙的伤很严重,在山中过了十八日他才清醒过来。
涵川决计拖一拖前方的决斗,过些时日待神仙伤口无恙再上路。
山中无岁月,照顾神仙的日子分外清闲,她和款款好似回到了从前在眉山上的日子。那时候她们无忧无虑,从不需要思索天下八荒的琐事,每日的烦恼仅仅限于今天该煮什么菜。
神仙可以下地走路的那一日,她和款款去河边摸鱼。
此处钟灵毓秀,河水清澈透底,可以看到几条肥大的鳜鱼游戏。涵川扫去万年来一桩接一桩的烦心事,不去思索阴谋阳谋。
变回了在眉山修行的样子。
款款是一个蠢蠢笨笨的人参,非但头脑不灵活,四肢也不协调。她往往看准了一条肥鱼猛的捉下去,却还是屡屡被它逃脱。
涵川便看着款款大声嘲笑她。
然后秀自己手无虚出的绝技,一抓一条肥美的鳜鱼,看得她好不羡慕。
神仙便坐在岸边看着她,嘴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阳光照在水面上,有粼粼的光。款款看她抓了许多鱼,有些眼红,便趁着她不注意偷偷把她的篮子翻倒。
她捉的所有鳜鱼便飞快的四散奔逃,一眨眼便不剩一条。
然后她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孩儿一般捧腹大笑。
涵川气得鞠起一捧水朝她泼去,此时款款笑得嘴巴合不拢,冷不防被灌了好些山泉。
“款款,我的洗脚水好不好喝?”涵川指着她大笑。
款款恼羞成怒,登时使个法术浇的她浑身湿漉漉的。
两人玩闹在一处。
一如从前在眉山。
神仙静静地坐在岸边,他手里捧了一卷不知晓什么时候变出来的书册,在细细阅读着。
然而此时书册再如何精彩,他的思绪也总是忍不住飞到涵川身上。
耳朵管不住,眼睛管不住,心也,管不住。
柔和的山风吹得惬意,阳光明媚天气正好,一切都正好,原来这便是她生命中最后的美好。
神仙厨艺不错,晚上为她们烤了鱼吃。
“神仙竟然也会做饭?”款款有些惊讶,“不是说君子远疱厨吗?”
涵川一边快速地吃着一边回答,“神仙可不是什么君子。”
随后又偷偷摸摸的抢了款款面前最后一块鱼肉。
神仙看着二人吃得满嘴巴油,心里似乎被什么充盈着,再不似从前的空荡。
从前他为天下而生,为天下而活。
他匡扶正义,逢乱必出。行走世间,独自孤寂。他以为,自己的心便是如此,只有空旷才可容得下苍生。
他没想到,自己的心还会小到只装得下眼前这番温馨。
他觉得陌生,却又十分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