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黎侧头瞧着她有些颓然的神情。
陵华帝君是上古洪荒时期的真神,不同于清遗帝君半吊子,陵华帝君身份超然,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俱想拜入陵华帝君的门下,他们用尽毕生所学,到处求关系走后门。然而帝君喜静,就是不松口。大家想着虽然我不能当帝君的徒弟,可是好在旁人也当不成,心里便很是平衡。陵华帝君收徒一事便没有了下文。
然而两千八百年前,帝君不知道从哪处捡了个女娃子收做了徒弟。
众人跌破眼镜,以为陵华帝君难得一见收徒,对象定然资质非凡。
大家虽有不甘,然而还是兴致勃勃地思索着该是有多么变态的资质才能被帝君收做徒弟。
幻想中的徒弟该是三头六臂,再不济也得儒雅仙风,勘破天机的睿智人士。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陵华帝君收的徒弟,只是一株普普通通的灵草修炼化形的神仙。
这让他们有些接受不了。心想她有何特别之处,竟引得帝君侧目?
普通的资质,普通的背景,容貌昳丽,却及不得八荒双姝之艳色。
这让他们或多或少有些不服和轻慢。
神仙想找沐晨的茬儿,然碍于帝君的性子,只能是有贼心没贼胆。
她对于陵华帝君平素里与小徒弟如何相处并不清楚。她依稀记得,陵华帝君的徒弟是个很神秘的女子。
有时候她很天真活泼,纯洁的似乎未曾见过一丝污垢;有时候她却浑身上下透露出阴骛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陵华帝君的徒弟唤沐晨,她于修炼一途上,一直认真严谨得无情。
记得上一届一群神仙无聊扎堆儿合计的拼徒弟大赛,陵华帝君的徒儿打遍擂台无敌手。
那时候她一袭白衣清雅,同她的师父一般,一举一动皆有漠然从容的气度。
她深居简出,轻易不出尧山,从未像如今一般,贪玩又爱搞事情。
活脱脱一副痞老大的江湖人士。
个中内情她一个外人并不晓得,只知道陵华帝君的徒弟因为旧疾复发,沉睡了百年后,好似变了一个人。
变得……
清黎在心里默默顿了一顿,找了个合适的形容词。
变得……更活泼了?
有点像清浅。
清黎敛眸,掩下心里的苦涩。
其实,她不如清浅一般活的潇洒,敢爱敢恨。虽一母同胞,她却是个懦弱至极的人,一辈子都在假装,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境里,迟迟不肯清醒。
譬如,她假装不相信,母族一夜覆灭是因为什么。
譬如,她明明知道幕后黑手,却仍旧什么也干不了。
只是因为,那个人,是她的命。
她夜夜对窗垂泪到天明,她深知,自己无颜面对凤凰一族的三百八十一条人命;无颜再见清浅。
她有时候会想,为什么当初死的不是她,若是清浅活了下来,以她的性子,定然会不顾一切也要报仇雪恨。可她却有那么多顾虑。
若是清浅活了下来……
清黎闭上了双眼,颊侧缓缓淌下两行清泪,没入身下的草地。
她可能早便死了,随着那晚的鲜血,混合着凤凰花的馥郁。
浸染了凤凰一族鲜血的暗红色土地。
凤凰一族有涅槃之秘术,仅族内人知,极耗神力魂魄,她倾尽毕生所有法术施阵,却召不回一丝神魂。
那时她咬牙死死地撑着,从满心期盼到心里充溢着的恐慌畏惧,从不可置信到绝望无助,最后,终于归于麻木不仁。
芳华宫就像是九重天的禁地。
远处天帝孟舟收起了一贯温润的笑,他变得沉寂起来。
在一株凤凰树下静默了良久,他僵直着背,抬头便看到满树繁花,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转身离开。
“小晨,”她睁开了眼睛,眼前是那人清隽的眉眼,他含着无奈的笑意,
“这么大了还如此淘气。谁教会你离家出走的?”
沐晨眨了眨眼睛。
“走吧,回家。”他伸出了手。
沐晨的目光落在上面。
他的手好看,指骨修长,骨节分明。像是天神最完美的艺术品,宛如精雕细琢的呕心沥血。
沐晨呆呆的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喃喃道,“师父,你的手真好看。”
陵华帝君拉起她,耳朵悄悄地红了,他咳了一声,严肃道,“莫要胡闹。”
沐晨拍去了身上的落花,转身欲招呼清黎,却看她睡得正酣,便作了罢。
只是负气一般快步走在前面,陵华在后面不骄不躁地跟着,眉目含笑。
清黎缓缓睁开了眼,望向二人和谐清俊的背影,眼神有些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