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你这是想强抢我的灵丹妙药吗？”
司命依旧不言语，只是带着药匆匆忙忙走向了炼丹房。
沐晨虽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识趣地没有多言，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
他忙碌了许久，才自一堆文书资料中抬头，声音崩得很紧，沐晨被他的严肃吓到了，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沐晨，你知道，这是情丹吗？”
她脑袋里轰隆一声炸开来，然后是一片极致的空白。心脏传来锐利的疼痛，就像是被利刃戳穿。
疼得她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炼丹房里良久沉默，静得可怕，她嘴唇一瞬之间失去了血色，她甚至感觉不到空气在流淌，就像站在空荡荡的天地之间，满目疮痍。
孤零零的，独自一人。
她干涩着嗓子，“情……，情丹？”随即又艰难地咧了咧嘴，露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司命，你，你开什么……玩笑。”
“这个玩笑，呵，一点都不好笑的。”她牙齿冷得打颤，说出的话也不连贯。
沐晨心里涌现出一股巨大的慌乱，总感觉，今日之后，她便再回不到从前无所忧虑的样子了。
司命抿着嘴不理她，只是快步走到书架旁，翻翻找找了半晌，才从角落里翻出一本书，《丹集》
封面古朴，纸页泛黄，破破烂烂的，一本很不起眼的书。
她知道，那里记载着一种丹药，唤情丹。
她记得，她还问过司命那丹药是做什么的。
那丹药是做什么的来着，她现下却有些回忆不起来。
答案浮现在脑海里，她死死地摁住……
不，她不知道……
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眼里无声无息地淌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她瑟缩着蹲下来，把自己蜷在一起，用胳膊用力地抱着自己冰冷的躯体。死死地抱紧，或许可以温暖一些。沐晨死死地咬着口腔内侧嫩肉，直到感觉到了喉咙里的丝丝腥甜也不肯罢手。
……她只是有些冷而已。
司命把书放在她眼前，随即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此刻如同受伤的野兽，平静道，“情丹，你知道那是干什么的。”
……
情丹，情丹？
她喃喃自语着。
情丹么，服用此丹药的神仙会爱上在此丹药上施法的神仙。
还别说，味道挺好闻的。心脏被大力撕扯着，撕心裂肺的疼着，很真实的疼着……
她蓦地苍凉笑了笑，用尽全身力气攥紧了那还散发着幽香的丹药，手指青筋暴起，眨眼间丹药便化成了齑粉。
司命看到她的动作，眼神微闪，终究是未曾言语，独自走出了炼丹房，轻轻地关上了门。
沐晨头埋在臂弯里，默默不言，只是眼泪不停地顺着脸往下淌。
她感觉自己突然便沧桑了，心跳得沧桑，活得活得便沧桑了。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爱那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什么。
逼迫吗？谎言？
她接受不了。
她死死捏紧了手里的齑粉，用力得指骨泛白，手心里满是汗水，连着坠落的咸咸的泪水，黏腻在一起，混合着她清淡的体香。
可，真恶心啊……
她想起千年间的点滴。
陵华带她云游四海，她随他赏万里河山，看他的八荒河清海晏，歌舞升平。
她感觉得到自己每次的悸动，感觉得到每次的倾慕，落在他清隽眉眼处的沉迷。
当时有多么甜蜜欣喜，如今便有多么深恶痛绝。
她止不住地回忆起来。
陵华带她到听雪楼，他们共赏着每一年的初雪，雪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精灵，她看的入迷，他便靠在她耳边低声笑着，声音磁性得让人忍不住溺毙在他的温柔里，他说，“你就像雪一般。”
她此刻笑了，就像雪一般什么呢，一样虚无吗，转瞬即逝，没有一丝痕迹，见不得光。
陵华带她去过银河，无极道君的银河很好看，入目是极致的黑暗，也是星星点点的光明。很是震撼人心的美。
她记得，他们二人缓步踏行银河间的时候，陵华给她讲了牛郎织女的故事。他生了一副好嗓子，讲话的时候总是很深情，深情得让她的心跳个不停，似乎要越出胸膛。
故事她大抵不记得了。
她一向不喜欢听悲情的故事。
却记得那时星河蜿蜒曲折，盘旋在身侧，她们置身于璀璨夺目的光芒中心，头顶闪耀着光明。
她看着星河折射在他瞳孔里的光，就好像，银河在他的眼里。
光也在他的眼里。
他说，“小晨，你就是我的光。”
她终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讽刺至极的笑，光吗？光芒一向偏心，随心所欲。
恩赐的所有，转瞬便可收回。
陵华还与她瑶台摘过莲蓬。
一叶扁舟，她和他便相对而坐，小舟划破无波的湖面，悠悠转进了碧荷万顷。莲花生长得旺盛，明月清风，不似春光，胜似春光。
鼻尖唇腔满满充溢着莲花的清香，仿佛要一直甜到心里。
她起了捉弄人的心思，调皮地突然起身飞走，小舟便失去了平衡，摇摇欲坠眼看着便要翻了。
陵华反应颇快，飞身而出，身后的扁舟恰好翻入水中。她看着他颇有些狼狈的形容，一时被逗得哈哈大笑。
陵华无奈地刮了刮她的鼻子。
他们之间，已经有太多太多回忆了。苦涩的，甜蜜的，撕心裂肺的……以至于她想剥离，自己却先疼得鲜血淋漓，就像拿了一把刀，剜心，把心里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全都剜掉，直到分毫不剩，直到血肉模糊。
现下想来，他爱的便是她，从来没有旁人，没有谁像谁的影子。
她憋着不说，用了一千年勘破了此事，以为自己可以从此再无忧患。
可谁晓得，呵，谁晓得……
天神总是喜欢如此捉弄红尘中人，措不及防，也无处可避。
她突然迷茫，过往的种种，本来是如此闲适自然，如今却被打上了可疑谎言的标签。
原来这一切，她的心悸，她的迷失，她的沉沦，竟都是因为一颗小小的情丹吗？
她不知道，只觉得可笑。
她忍不得旁人横插一脚她自己的感情，一份满满算计过的感情，究竟有几分纯粹与真心？
她竟然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她迷茫着，过往种种，如碎片一般轻轻滑落，那些曾经鲜活过的画面，那些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的回忆，逐渐散成云烟。
湮没……湮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