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风光韵味民俗风气,同凤凰族很是不同。
应是亏得了此处下连人间,不过一条黄泉路的间隔,魔族耳濡目染,渐渐便染上了人间风味。
人间死后的灵魂都会途径此地,上演着一场又一场爱别离,求不得。
人生之苦,莫过于爱恨情仇。
清浅逗留此处月余,也算是见惯了此般模样,却只觉得不可理喻。
她侧卧在花丛里,瞧着远处,叹了一口气,见惯不惯,又一个悲伤的爱情故事。
彼岸花妖娆,蔓延天地之间。
清浅远眺那条不见底也不见终的忘川河,河床上头是幽绿到诡异的颜色。
此刻,又一貌美的魂魄从奈何桥上飘过,飘过望乡台,驻足回望,脸上却满是痛苦的神色。
孟婆无言,只是默默的递过去一碗汤,那貌美的女子许久未接,再回头,已是泪眼婆娑,声音沙哑,道:“老婆婆,我不喝这汤。”
孟婆缓缓道:“姑娘何必抱有执念,我这望乡台来来去去鬼魂走了一遭又一遭,今生是为这个男子痴情,下一世再投胎路过我望乡台时,却又为另一个男子垂泪。你们人间所说的生生世世,不过是一生情缘。何苦惦念?”
孟婆汤以八泪为引,煎熬一生,方熬成一锅好汤。一缕人间魂魄路过这里无数回,喝的汤,味道却从来不同。
因为他每世垂泪,为着的都从来不是同一个人。
那女子苦涩的笑了,“若,我不呢?”
孟婆叹口气,未曾言语。那女子身下已然现出了钩刀,噌的扎住了她的魂魄,灵魂都在颤栗,痛的穿心绞肺,女子落下了大滴大滴的热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可怖,尖锐的管毫不留情,刺穿了她的喉咙,冰冷入骨。
那是来自灵魂的痛。
忘川河起了一丝波澜。
孟婆低头,眼神慈悲怜爱,她看到她在说着什么,即便是断喉之痛,她也固执的不肯回头,孟婆看到她的口型:求求你,我不忘记他。那女子绣眉紧锁,显然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咬紧牙关,灵魂抽搐,意识迷离,几欲痛到昏厥。
清浅看到孟婆枯槁的双手捧着汤,掰开她的牙关,强行灌入,那女子挣扎无果,眼底最后流出一行绝望的清泪,喃喃“陆离……陆离”
……
女魂魄悠悠转醒,孟婆道,“姑娘可去往生门了。”那女魂目光呆滞,神色木然,有如提线木偶般离去,孟婆叫住了她,“姑娘,可还记得,陆离?”
“不识。”她声音沙哑的冰凉。
有几分不忍般,她又道:“那,又可记得怀瑜?”
“不识。”她声音依旧毫无感情。
孟婆目送着她飘远,并未回头瞧忘川河,只是道,“第二十七回了……你可有何领悟?”
忘川河中依然哭喊声啸,又起了一丝波澜。只是隔过良久,有魂回应,声音落寞沧寂,“记不起多少年前了,她的泪只为我流,为我承受这刑,只求不要忘记我。我以为……我以为,我们会生生世世……”
“如今就满一千年了。你当年不愿喝我的汤,跳下忘川河承受千年的厉鬼噬魂之痛,求得不要忘记她。如今,你便可以离开了。”
忘川河中现出了一个俊俏的翩翩少年郎,他有盛满星河的眼睛,只是那双眼睛里溢满伤悲。
他慢慢飘到孟婆的身边,上了望乡台,眺望着那曾囚他千年的忘川,令他饱受折磨煎熬的忘川,“是啊,已经千年了。太漫长了,漫长到她已入轮回承受了二十七次的刑。”
“如今你便可以走了。”
那少年又笑,笑得苍凉,“一遍一遍,我在忘川河底看了一遍又一遍,她为不同的男子受刑,为不同的男子流泪。”
怀瑜回头,看向孟婆,苦涩的笑了笑,“孟婆,可否讨一碗汤?”他顿了顿,又道,“解渴。”
“如此,你千年的刑,便白受了。”卖汤无数载,早已见惯了凡间痴男怨女的情。
如神仙一般,求不得,求皆是错。遇不得,遇便是劫。
“二十七回,每一回,都像是在看一场无关自己的戏,早已熟识,看到连我自己都不那么痛了。”怀瑜依然眺望着幽绿诡异的河,和岸边怒然盛放的如火的彼岸花,“我来时,岸还是绿色的叶,如今,已换了火红的花。”
孟婆递给他一碗汤,“彼岸花,花开千年,叶生千年,永不相见。”他笑着接过,仰头一饮而尽,眼角流下一行清泪,盛满了千年的磨难,“我早该知道的,以此花喻此情。”
孟婆看着他远离的背影,有些萧瑟,携着世间寒凉,她忽有些迷茫,试探着伸出了手,良久却又轻轻垂下。
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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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浅在旁边看得啧啧称奇,她扭头同清黎道,“可真是个怪人,明明已经求仁得仁,最后却又放弃,白白承受了千年的酷刑,这是何必?若是我,管他爱过谁,抢回来便好了!哪顾忌的许多。”
清黎笑了笑,随后语重心长道,“浅浅,你还太小,不懂。”
她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不忿顶嘴,“总说我还小,我已经是两万岁的大人了!”。她又扭过头看旁边垂眸沉思的俊俏少年郎,“觞覃,你以为呢?”
他这回敛了敛眸,罕见地未曾忽视她的话,他声音低沉沙哑,却透露着一丝固执偏执,“我不会放弃,死也不会。”他墨色的眸子如一汪静水,看着清黎姣好的容颜。
她不知道里面涌动着什么样的情绪。
父亲催得紧,不过在魔族游览了月余,便几次传信唤她们回去。
清浅还没有玩够,有些不乐意,然而父亲面孔一板,她便吓得不敢造次。
她野惯了,少有人能管得住她,母亲不在的时候,父亲便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