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1月
烟火可以到达人间无法去的对岸。在一声声欢呼中，在嘈杂的人群里，瞳孔在那一刻，之后花火的绚烂，和寂静之后的虚无。所有无法实现的梦。它可以到达。
元旦的节假日不过3天，但育仁中学布置作业可谓是非常符合一个重点高中的模样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各科来几张卷子。再有就是各种习题，背书任务，一系列学生时代必备个来一套。虽然王未依很早之前就有准备，进育仁，这些是肯定逃不掉的。但是眼下那一堆花花绿绿的练习作业确实让她头疼。她承认，她不是那种热爱学习的学生，可是一个学生不爱学习，在这个时代，就一定是错误的吧。你是什么，就必须爱什么，为什么而奋斗。
这是这个社会的规则，错一步，你都会成为别人眼中的怪人。成功了是侥幸，失败是案例。无论哪一种，都是一座大山，无论你日后变得多好多强大，人们都要把标签定格在你身上。
王未依正在和自己的错误想法做斗争。电话却突然响了。本着万一有事但主要是想先逃脱作业苦海的心态。她拿起了电话。“我是王未依。”
“我们当然知道你是王未依，不然是打给送外卖问还有多久来吗哈哈哈。”
这个熟悉的声音，属于白露。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你不知道你们班班长许秋雨简直是有全学校人类的联系方式吗”
原来是许秋雨，这也正常，许秋雨的确实应该有。
宋蒹葭从白露手中拿过手机，“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不是白露，她总是这样，打个电话，说一堆，一句重点也没有。”
白露又一次抢到了自己手中。“哦哦哦哦！未依！我们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的。元旦出来看烟花吧。宁江那一块的花火是很漂亮的。”
烟花嘛……
“我考虑一下吧。不过，你们重点班都这么闲的吗？”
这个都字，其实王未依指的是周恒楚，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她的联系方式，昨天晚上写了长篇大论，慷慨陈词的道歉信。说自己不应该曲解词意，也不应该对自以为没有任何错误，心安理得。
王未依没有看完整，只是随便瞄了几眼。道歉吗？那天不是看上去有理有据吗？不是嘲笑自己不懂学校活动吗？他的理，在他自己的心中，都已经败下阵来了。真是可笑。
“什么叫我们重点班都这么嫌啊，嗨呀，不管怎么样，你出来就是了，一定要来，不许不来！还记得那天表态在学校放烟花你都那么喜欢，这次你肯定会很喜欢的，大不了你带作业来，真的是。”
王未依隐约听见那边宋蒹葭在说白露，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叫别人变态。白露又是那一套紧张兮兮的说辞。
自己很喜欢烟花，自己都不知道呢。难道这和怪人楚河说的一样，看向烟花绽放的那一刻，自己眼底也真的有光芒吗？或许，是因为烟花，可以离月亮近一点吧。只要有一次能离月亮近一点的机会，它们都是奋不顾身绽放的，哪怕最后无人问津，留下一片硝烟残迹。在空中消散躯体。王未依想，如果是她，她也是愿意的，带着爱离去这个残酷的世界，是好的。
“好。”她朝电话那头回应了。
“你是说，你答应了对吗，哈哈哈哈哈！未依你太好了！太好了！不然蒹葭说没有你，她都不去。真是的。”
王未依点了点头，可是四周空无一物。
挂了电话，她继续投身到了作业的海洋中。拿起绿色封面的那本，是善良的胡哄老师布置的少量精题。峰哥天天说，三年做遍天下题，你我都可成神仙。
王未依想，神仙也很累吧。但是自己也很累。也许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吧。
她告诉奶奶晚上要去和同学看烟花，奶奶很开心，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王未依和什么同学朋友出去玩，她觉得王未依变了，变得没有因为父母的原因而厌恶和人交往了。
8点钟，她如期赴约了。答应了，就一定要做到，这是王未依。
只见远处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孩拉着一个偏高的男生走来，是白露？
“未依！！！你果然来了，对了，蒹葭去洗手间了，我们等一下她吧。”白露笑起来很好看的，她眼睛很大。但一笑，就像月牙一样成了个弯钩。
王未依没有理会她，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男生身上。
“啊，这是贱人何源，简称贱人源，你应该认识的，就是文学社招新还见过呢。”白露拍了拍何源的肩膀。虽然何源不矮，但是白露也算偏高，从小到大，总是这样不分年龄大小，不分场合情景的拍拍动动何源。
何源很自如的打了个招呼：“我是何源，你好，王未依，对吧，我记得很清楚的。”说着把目光投向了白露。“她啊，是她妈妈，让我和她一起来的，你不要介意啊。”
白露龇牙咧嘴的做着鬼脸看何源，一副你真了不起的眼神。
何源捏了一下白露的脸，“啊，是这样的，我和白露家里从小都认识的，所以她和我这么没大没小惯了。”说到这里，死命揪了一下白露的耳朵。白露痛的差点叫起来。
“这位是奉命令来了，赶都赶不走的那种，你担待一下啊，未依。”白露对着何源翻了个白眼。
“我来了，未依，白露，何源？”宋蒹葭几乎是跑了过来。缓了口气才能和人正常交流。
他们坐在宁江的观赏台上，上面人很多。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可以坐的地方。一坐下，王未依就说：“说好教我做题的，怎么了？都忘了？”说着从包里开始掏作业。
“大小姐，你真……我的天啊，真的吗？你真的带了作业？”白露一脸无法思议的表情。
“带了也没关系，我教你吧。”宋蒹葭依旧很平淡。在王未依心中，宋蒹葭就是那种不疾不徐的人。时间在她那里，很慢。
“抱歉，忘带了，让你们失望了。”王未依一本正经的说道。
“喂！你开玩笑的是吧，我的天啊！未依都会开玩笑了哈哈哈哈哈。”白露这才反应过来。
这时，天空全是烟花。烟花的声音盖过了人群。像花开。像绽放。像昙花一现的美好。五颜六色占据了这片天空。身边的人群，好像都在用手机记录。包括白露。拉着何源拍照。她想，最美的东西，在心里就好了。照片会泛黄，在心里，永远不会老去。
“要不要一起拍照啊王未依同学！”是何源，他正和白露一起为烟花而尖叫。
“好像，人只要看一看，烟花，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吧。”宋蒹葭很温柔的对王未依说。
是这样的吧，10几岁的年纪，谈梦想，谈藏在心底的悸动，谈学业的压力，谈学校的饭菜都能聊一个晚上吧。自己都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惨的人。这是少年岁月独有的品质。单纯，执着，对世界满怀善意和憧憬。也常常会自卑，难受，把一点点小事当做天下大乱，自我毁灭。
她想，曾经爷爷也跟她说过，如果能够绽放，一生，哪怕一次，都要去拼尽全力去绽放。可是现在的她呢，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的懦弱，无法化解自己的悲观。如果时间是一面镜子，曾经的她，看到自己这样，也会生气吧。
宋蒹葭这么温柔的人，今天却出奇的低落。
在王未依心中，成绩是什么啊，成绩就是小时候老师，父母在意的东西，是长大后的资本，就是曾经那么重视，为了几个数字气到哭，到最后成为饭后闲谈，一笑而过的东西。
可是没有一个学生，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吧。宋蒹葭今天一直都很不开心的样子，应该，是知道自己月考没考好。都是这样的，越是重点班的学生，往往对自己要求更高。
在烟花的笼罩下，王未依没有说话，或许是真的吧，此时无声胜有声。让月夜和花火陪着宋蒹葭，她会好的。
“哎，陪我去买点什么吃的，饿了饿了。快点啊！”白露一边向前走，一边示意着何源。
等到走了下面却停了下来。正好和往前走的何源撞了个满怀。
“大哥，你是不是以为你很高啊，没看见我停下来吗？”白露摸了摸被撞的头。
何源一脸不解，“不是买吃的吗？停下来干什么？”
白露看傻子一样看着何源，“吃什么吃，我说想吃东西你就信，我说我喜欢你你信不信啊。”
说完这句话，白露转过身去了。嘀嘀咕咕的自言自语。何源愣了一下，看着天上绚烂的烟花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白露才转过身，这时候何源手上已经拿着糖葫芦了，他知道，白露很喜欢吃的。
白露接过糖葫芦。又锤了一下何源，“算你有良心，不过啊，你是不是蠢，你看看，今天蒹葭，未依，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我拉你来是想问问你，你觉得她们怎么了。”
“那个王未依，不是天天都那样吗？宋蒹葭的话，应该是身体不舒服吧，看她都是跑来的，也有可能是太忙了，累到了呗。”何源不以为然。
“哎呀，何源，你的智力，是不是80以下的那一栏。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可能吗？未依确实平常也比较冷漠，但是今天，我保证今天，真的不一样。而且啊，蒹葭是个很会自我调节的人，不会是你说的那样，肯定有些什么问题……”
“白露大小姐，恕在下才疏学浅，真不懂，你又问我，我说了，你又鄙视我。至于吗？”
“你这人哎，你那是说了吗？不是学了几句人语给我听就是说了的好吗？”
何源不理白露了，白露也拉着他就回去了。
“hello姐妹们，拍张照吧，让何源帮我们拍。”白露在人群里找到了王未依和宋蒹葭。拉着她们。
宋蒹葭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白露站在中间，右手钩着宋蒹葭的胳膊，宋蒹葭挤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白露左手拉着王未依的手腕，王未依比了个耶。白露眼睛则笑成了月牙。
何源拍下来这一幕，宁江夜空元旦的烟花很美，升上天空，绽放，之后消失。江面波影上也一次次重复着。
三个女孩个怀着自己的心事。是青春的琐事，是人生必经的道路，是成长的痛苦。可就那一刻，起码那一刻，王未依忘记了一切，只是觉得，这个夜，热闹得很。有人群，有花火，有月亮，有……朋友……她，很开心。
元旦回到学校也是一个大劫。那就是，月考出成绩。这是上半学期最后一次月考了，之后等待育仁中学学生们的，就是期末大考了。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这也非常重要。优秀的学生之前没有拿到第一批学校保送名额，这几次月考综合成绩加期末成绩，可以决定第二批保送名额。
为了这些个保送名额，大家可谓是各显神通来争抢，王未依宿舍那个高三的学姐，成绩还不错，已经开始了每天只睡2个小时的历程。她秉承着不被题海里淹没，就在考场上爆发的精神，彻夜学习。
以前总听别人讲，高考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自从恢复高考的这些年，有多少人通过它到达彼岸，也就有多少人掉落这座独木桥而身亡。
王未依有点担心，自己这么甘于堕落的人，两年之后，这些学长学姐前人的经历放在自己身上，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出月考成绩的那一天，门口分数布围满了人，王未依就站在外围，尽量不和他们挤来挤去。出成绩嘛，当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有的学生一脸兴高采烈的抱着记分的小本子离开了，也有的直接就哭了出来，最夸张的，就是有一个高三的女学生，看完成绩直接就坐到地上了。据说是就综合几次排名，这一次她只要到前十就可以拿到保送了。
只是天算不如人算，偏偏后了一名，一名之差，却也决定了她后半年应该怎么过。没有机会掩饰什么情绪，直接瘫了下来，冬天的地上是很凉的，她一边哭一边喊，大意是自己一生就怎么废了之类的。
王未依没有任何情感，她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如果不改变，进入社会，是走不长的。
王未依最近成绩提高了不少，现在都是从600名那一块开始找，基本都能找的到。
597，又进步了一些。王未依并没有多开心，因为她看到了人群中捂住脸的宋蒹葭，和她旁边的白露。
她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未依，你看看蒹葭啊，她这次……考的不太好，你安慰安慰她。”白露把她拉到另一边，小声地跟她说，可她不会安慰人啊……
“那天我其实猜到了。”王未依看着宋蒹葭。她慢慢把手从脸放下，没有一丝微笑的神情。“元旦那天吧，确实很明显。可能，是我太害怕失败了吧……无法面对自己。”
“这就叫失败？这就是你的全部？这就无法面对自己了？这就绝望了？”王未依看着她，问了一堆尖锐的问题。宋蒹葭扛不住这种问题，只是流泪。
白露一脸你怎么这样的眼神看着王未依，王未来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她相信，她了解宋蒹葭。安慰在宋蒹葭的世界里太多了，她不在乎是否多一个少一个人的几句安慰。王未依相信，只有这样，她才会更清醒。
宋蒹葭回到教室。从抽屉里摸出来了一张纸条，是那个人？他又送纸条给自己了。
“我今天看见你在哭，你现在一定很难过吧。我还会默默支持你的，因为，你是我的光，我会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一直支持你，你是那么优秀的存在。我相信你。无论什么苦难，你都会扛过去的，但是，想哭的话，就哭吧，哭完了，难过就消散了，你还是光。光也会累，所以就用夜来替代，可是，夜晚一旦过去，光就又出现了，对吗？”
宋蒹葭双手死死的攥着纸条，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可是，他说的话，真的让自己很感动。一次次绝望中，他却一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安慰着自己，宋蒹葭不由得好奇极了，这个，神秘的告白者，到底会是谁呢？从自己新生演讲开始，这个人，就注意到了自己吧。一直默默在自己身边，可自己却不知道他是谁。
这种感觉就好像，无论身在何方，都有一个人，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无条件的喜欢着你。
明明处在同一个地点，却一次次的擦肩而过，每一天神秘的告白纸条，圣诞的花火，都是那个人。他好像知道自己要面临的一切，他就藏着这个校园里。
或许只要冬天的雪一旦融化，所有的秘密都会浮出水面。一切只需要，静待花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