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楚熙泽喝完最后一口药,宁乔这才放下碗。
这是她第四次喂药,第一次是母亲病重,后两次是他夫君偶感风寒,而这次,是因她的好儿子。
“儿子,睡了一天儿,晚上的药你也喝了。”宁乔顿了顿,星目含威,“那为娘,还有你爹,就要问你几个问题了。”
话音刚落,只见屏风后蹦出一男子,正是他那临阵脱逃的爹。
楚浛彦理了理衣袖,笑脸转瞬即逝,立马换上了严肃的面孔。
看着爹娘神似的面孔,楚熙泽再蠢也知道这是要问事了。
“问吧!”少年豪情壮志道,如同看破生死般闭上了眼眸。
“你怎么出这府的?”
居然先问这个?楚熙泽一惊,猛地睁开了眸子,结巴道:“翻……翻墙。”
宁乔狠狠一拍桌面,那药碗随之一跳,跟着一跳的还有楚家父子的心。
“你当娘不知你这话是真是假?”
“后院有个狗洞。”楚熙泽答得飞快,生怕说晚了,挨拍的便是他了,真是想不怂都难。
宁乔冷哼一声:“倒是识相。”
熙泽从小撒谎就会结巴,不过儿子自个儿却是不知。
“我儿,爹问你,与你喝酒之人是谁?”
楚熙泽犹豫了,随便暴露别人可不好,况且他也只知他姓周,是心悦婠婠之人,别的一概不知啊。
“爹,我也不知。”他硬着头皮道,这话半真半假。
楚浛彦自然也知儿子撒谎就会暴露的特性,见竟未结巴,只能问:“怎么相识喝的酒?”
“就含泉街头,卖书画铺子的门口,没人陪我吃酒,便上前搭了话。”
“你到街上随便拉个人陪你吃酒?”楚浛彦恨铁不成钢道,“爹要被你给气死了,难怪被人刺杀,那吃酒的人你不识,也不知是好是坏,说不定与那刺客是一伙儿,就为了演出好戏让你上钩!”
“不可能!”
楚熙泽哪能信?周兄他见过,那人品那酒量,他不得不佩服,而且是他主动找人约的酒,至于为何会发生这事,他还是有点印象的。
那时喝完最后一杯,头晕得厉害,耳边嗡嗡响,听不清周兄讲了什么,所以他想靠近点,刚靠近一点儿,他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涌,直至而上,忍不住,他便吐了,然后……
他好像就晕了。
许是周兄见他醉酒,想送他归家,路上遭遇刺客,慌乱之下他被人挟持,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再说了,他疼醒后,酒意未散,晕乎乎的眼神也不太好,可再不好,也能看出那救他之人便是周兄。
谁叫他手上那折扇,他白日里还见过呢。舞得那叫一个鸳鸯戏水,穿花蝴蝶般,不愧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周兄呐!
楚浛彦也不傻,话虽这样说,刺客定是刺客,那少侠也定与他不是一伙儿,不然儿子不会好好生生趴这塌上。
“没指望了。”宁乔瞥了眼自家儿子。
是该好好管教儿子了,熙泽小的时候,她一门心思不是夫君,便是习武。
耍刀弄枪多了,儿子别的没学会,上蹿下跳,翻墙钻洞倒是无师自通。
“呯”地一声关上了门,夫妻两人开始站自家儿子门口发呆。
宁乔沉吟不语,楚浛彦站妻子身后,也不知该说什么。
毕竟这事吧,算是触了阿乔的逆鳞了。记得儿子四岁那年,一家三口回他祖母家过年,隔壁家二狗子看上儿子手里一个玩意儿,儿子不给,那二狗子便趁他们离府之际抢了儿子的玩意儿,还推了儿子一把,导致熙泽膝盖破了皮,哭了一整天。
虽只破了点儿皮,可阿乔一听,什么也没说,跑到竹林硬是徒手劈断一竹子,抓着那孩子打得屁股开了花。
他虽心疼儿子,可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找人也偷偷推了二狗子一下,让他也尝尝自家儿子膝盖破皮儿的滋味。
不得不承认,他们夫妻俩都是护短的性子。
良久,宁乔转头,给了楚浛彦一个眼神后,疾步出了院子。
楚浛彦忙跟上自家夫人,生活十几年了,不懂这眼神他白挨那么多打了。
“阿乔,等等我!”
……
酉时,宁府书房。
“这信是?”
“楚浛彦。”
妘夫人没再多问,见丈夫眉头紧锁,亲自沏了一壶茶水,端到案前。
“浛彦的意思是,愿我能找出刺杀熙泽之人,能知那大侠便更好。”
妘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没说什么,这是他们大男人的私事,她一女子不好予以点评,但该提的醒还是得提的。
“夫君,六皇子虽说到江南快半年,可过于安分了。”她可不信,皇帝的儿子,能跟熙泽一般。
宁永沉默,忽想起六皇子初到江南,召集他们这几个世家谈过话。
那个少年,鲜衣怒马。
他亲眼看着他被松绑,松绑刹那,少年咧嘴一笑,先是给他们抱了个拳。后又举止优雅,言谈大方,真真一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可奇怪之处,也是有的。
先是不拘小节,再是小心谨慎。但这也好理解,皇帝之子,尊贵非凡,自是大气,可被贬江南,小心也乃常事。
但是,明明极活泼一人,前一盏茶与他们谈得风生水起,说什么喜爱玩乐,想住他们的院子,也想住住江南有名之阁。
一盏茶后,又少言少语,虽是温和,但感觉清贵至极,举手投足间更是仪态万方。
像极了戏曲中的双面人。
真是好生怪异。
“阿妘言之有理,不过还是得先派人查这刺杀一事,你叫婠婠近日少出府,还有——”宁小王爷顿了顿,又道,“给姜家写封信,告知一二,叫孀孀也少出门。”
妘夫人一听,眸含泪光,自过完年后,已快一年未见长女。虽说嫁人了,可也是她的女儿,是该关心关心,夫家虽好,但规矩也得遵着,嫁人之女不可轻易回闺阁之所。
妘夫人忍住了泪,忽又想到一事。
宁永知爱妻所想,揽过孟妘,低声安抚:“阿妘,孟家我早已派人相告,不必忧心。”
“多谢夫君。”
宁永拥妻入怀,嗓音低沉:“我会顾好所有,你只管好生守着内宅。”
孟妘微微点头,好似心中结被解,只觉嫁对了人。
她名中字乃妘,女字为左旁,两个女儿字中皆有女旁,那时本她公公宁王取名,后被夫君求着取。
第一个女儿,名字这般,第二个女儿,仍然。
夫君言说,喜她亦喜女儿,可也是因先有她,才有孀孀,婠婠。
所以字中要有‘她’。
嫁入宁府,这是她母亲唯一做对的事。
亦,是她心中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