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午半晌,周寻喝了太多茶,有些饿,想起孔家最后蒸的红糖包子,前些天冯梅芳说家里近来忙,不再煮点心,锅里盖着一盘包子,谁饿了自己去拿,便往厨房去。经过前厅时,听见冯梅芳和孔世娟在说话,似乎跟以往有些不一样,周寻立住了。
糖铺一大早将孔世业和郝婷的喜糖送来,明天到寨里发喜糖。但糖都是分类包着的,得重新搭配,每份四种糖配齐,每种糖四块,事先搭好,明天发糖时一份一份直接送。冯梅芳交代孔世娟配糖。
发个喜糖还这么多讲究,跟两人结婚有什么相干。孔世娟说。
周寻就是听到这话时立住了,想不到孔世娟会说这种话,一向以来,冯梅芳交代什么她做什么,这段时间,对孔世业和郝婷的婚事,她是费了很多心力的。
这是礼节。冯梅芳说,结婚是大事,马虎不得。
要紧的是两个人好不好,不是礼节到就好的。孔世娟说。
世业和阿婷当然好,礼节好会更好。冯梅芳说,别嘀嘀咕咕了,快点配糖——每份用透明塑料袋装好。
孔世娟还含含糊糊说了几句什么,冯梅芳让她只管干活,别多嘴。周寻往厨房去,思维却跳不开孔世娟,突然意识到在孔世业和郝婷的婚礼准备中,她其实很反常。
前些天,家里一片忙乱,准备着孔世业和郝婷的婚礼,还专门请了些阿姆阿婶帮忙,冯梅芳让孔世娟帮些杂活,孔世娟也显得懒懒的,很敷衍,有时顾自出门了,冯梅芳说她转身没了人影,也不懂得留在家里搭把手。孔世娟不放在心上的样子,甚至说过这样的话,现在结婚都简单了,不是花样多就能走得长远的。
你干活就是,什么时候这么多嘴了。冯梅芳稍扬高声调截住孔世娟,那时周寻正凑在那些阿姆阿婶旁边帮忙,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冯梅芳动了气。
那时,有阿姆阿婶暗中讨论,说孔世娟可能在城里呆太久,不单呆得不懂礼,还呆得变了心性,年岁这么大了,还不成家,人长得不错,又挺会挣钱,这年岁还不找个人家,肯定是自己不愿。说孔世娟是对结婚这事有什么怪异想法,不愿为孔世业和郝婷的婚事出力。
但不是这样的,有时,孔世娟极热情,她细细询问冯梅芳关于婚礼仪式的各种请究、细节,各种注意事项,怎么做代表吉利,或会带来好运等等,说要好好交代郝婷,让她一一照做。还准备跟孔世业也交代一番,说孔世业在城里住久了,不讲究这些,怕会粗枝大叶。她和孔蓝雀研究郝婷的发型、发饰,鞋子搭配,手包搭配等细节,两人要将郝婷打扮成最美的新娘。
周寻想跟孔世娟谈谈,像孔青虬所说的,他不知自己跑偏到什么方向了,似乎早跟玉睛无关了。真像孔青虬提的,他真想做的那份心灵报告?只将孔家当研究对象?
他们绝不只是研究对象。周寻提醒自己,但对于自己想做什么,对那份心灵报告,他不让自己往深处想。现在,他就想跟孔世娟谈。
周寻不提孔世娟对这场婚礼的矛盾行为,只问她对孔世业郝婷两人结婚的看法,她一直和孔世业郝婷一起,是最了解他们的。
问这些做什么。孔世娟反问。
这个反问周寻始料未及,孔世娟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吗,为什么这样反问,她感觉到什么了吗,比如自己的“分析”和“研究”。周寻耳根一热,呼吸急促。不过,孔世娟问得有道理,自己作为一个外人,问这些是过份了些,他来到孔家后,很多探问都是过份的。
我从小在城里长大,像你们这样进城拼搏的,随时随地都碰到,但我一直对他们很陌生,因为我像忽略城市的建筑物一样忽略他们。周寻诎诎一阵,决定实话实说,这次认识了你们,想认识更深入一些。
我二哥和郝婷两人很好。孔世娟没有对周寻的解释做任何回应,好像她原本没想他解释什么,说。
嗯?周寻不太明白孔世娟的意思。
孔世娟的话匣子又打开了,她认为孔世业和郝婷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对他们两个的感情,对他们将成立的家庭很乐观。
孔世娟和孔蓝雀目前都算不婚主义,但两人不一样,孔蓝雀是看不上婚姻,想要自由。用她的话说,有什么意思,两个人硬生生绑在一起,她认定自己会有更精彩的生活。孔世娟是对婚姻有疑惑,甚至是害怕,周寻感觉得到,她那个结婚的同桌的经历成了阴影中最浓重的一片。
但对孔世业和郝婷,孔世娟很坚定,他们两人将携手一辈子,会一直走在一条道上,相互扶持。
我看着二哥和郝婷一路走来的。孔世娟说。
孔世娟开始讲述孔世业和郝婷之间的事情,这么多年,怎样在城市里相互依靠,一起磕磕绊绊,也一起前进,一起承担。她讲了他们之间很多事,都是些琐琐碎碎的凡常事,但那些事又让人印象深刻。孔世娟认定,这么多年,他们两人所有的琐碎都缠绕一起,你的日子中有我,我的日子中有你,所以两人是拆不开的,他们共有一段岁月。
孔世娟讲了很多,一件事接一件事,最终,周寻归纳出这些。
最后,孔世娟说孔世业和郝婷是会让彼此安心的,安心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