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在兰若寺门前徘徊。
十八尊罗汉像在薄暮中隐隐折射太阳的余晖,庄严无比,那道黑影不敢擅闯。只见它跪倒在兰若寺门前,对十八尊罗汉一一遥拜,以示自己并无恶念。
入夜之后,风雪又来,气温直落。黑影在门外被塑成了一个雪人。
偏殿寮房里传来大和尚的声音,“罢了,让他进来吧。”
罗汉像渐渐隐去金光,风雪也把他们塑成了雪人。黑影在门外叩谢,雪衣剥落,它走进兰若寺中。
风推开了房间的窗户。一把雪撒到了木头和尚脸上,又一把雪撒到木头和尚的脸上。
“谁,谁,谁!”他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浑身鸡皮疙瘩,本来盖着的棉被不知道何时被师父卷走,在他身上裹得周周正正。
睡个觉也得这么臭美。木头打了几个喷嚏,心中愤愤,伸手去扯被子。
大和尚一个翻身,把他踹到了地上。
他捧起桌子上的茶壶,准备对大和尚泼水,把他浇醒。但是大和尚的呼吸声节奏突然变轻快,仿佛在说:“你敢泼我,试试,敢泼我,试试!”
木头思量一会,师父气量小,还是把茶壶放下吧。
讨债了,讨债了!有人在说话。
木头骇然,寻找声音的源头,发现一只黑色的鸟,似乌鸦又小如麻雀,红爪白喙,蹲在他们的房梁上,张口唱着,“讨债啦!讨债啦!”
木头心有不详,伸手往脸上一抹,原来方才喷醒他的不是雪花,而是鸟的粪花,他拿起茶杯飞掷而去,黑鸟正在唱词,措不及防地扑腾几下,落下数根羽毛。
“扰人清梦。讨债鸟,所来何事?”大和尚稀稀拉拉起身,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讨债鸟掉到地上,化作一个黑袍白面书生,跪在地上,“小人心中苦痛折磨,闻大师有抄经渡人之法,特请大师渡我。”
木头和尚围着他转了几转,仔细检查他的脑袋,“师父,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登门自己找抽。他脑壳不会被驴子踢过吧?”
讨债鸟说,他生前本是建康城妙手书生,读书天资平平,但眼明手快,赌桌之上未尝一败。赌到后来,他与妖魔鬼怪对赌,依然战无不胜。直至有一次和燕山大妖豪赌,他自负妙手快过燕山大妖的剑,惹下祸事。
燕山大妖头上有三根黑羽,乃身份象征。赌法是两人合坐一桌,书生出手拔羽毛时,燕山大妖拔剑,书生能在手被砍之前拔下羽毛,便胜了。
结果书生拔下羽毛,燕山大妖的剑却没有停,径直砍下了他的头颅。
大和尚睡眼惺忪,“你因赌丧命,不肯悔悟,死后化作讨债鸟乃要报仇吗?”
“小人有心悔过,但愤恨难平,日夜煎熬,今日特来请大师渡我。”
“很好,你有自渡之心,说明你心病不重。我可以为你做什么?请讲。”
“请大师为我拔下燕山妖的三根羽毛,平息我的怨气。”
“他的毛不是被你拔了吗?”
“大师,毛是会长的。”
“啊?和尚头顶的毛却从来没长过。”
木头突然插嘴,“师父,那可能是你雄性特征不足。”
滚!“魔由心生,当自救为上。”
“请大师救我!”
“好吧,贫僧姑且一试。”
“大师,小人泥足深陷,还有一不情之请。”
“请讲。”
“我请大师救我,大师应允,便犹如立下赌约,既有赌约,当有赌注。若大师拔不下燕山大妖的羽毛,能否将一物输给我,也算助我解脱。”
“贪婪果然是赌徒的天性,你要何物?”
“兰若寺。”书生低头不敢看大和尚。
大和尚始觉此妖来者不善,但有心渡他,“好。若施主输了,便请虔诚忏悔,抄下金刚经赎罪!”
“谢过大师。燕山妖就在落霞林中。在大师渡我之前,我便在寺中住下可好?”
“请便。”
黑衣书生化作鸟儿,噗嗤一声冲出窗外,落到大殿的佛像肩膀上,作虔诚状。
大和尚想了一会,才撇开被子下地,捡起几根遗落的鸟羽。
——
落霞林在树林的最深处,经过山穷水尽后豁然开朗,露出云蒸蔚霞,石奇洞怪的景色。即便林外大雪纷飞,此处依然温暖宜人,实乃风水宝地。
因为人迹罕至,舟车不通,林里凄清幽静,加之主人美貌豁达,此林渐渐成了各路有难言之隐、沧桑往事的妖怪的临时落脚之处。
燕山妖就是十年前来到此处的一个大妖怪。
兰若寺往落霞林只有一条小道,小道半程处有一棵横生枝节的大树,大树底下比以前多了一片野坟地,墓碑东倒西歪,当是可怜人家。
大树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狗和尚不得入内”。
木牌都逐渐朽烂了,饱经风霜和岁月,她还没有把这块牌子摘下来。
“师父,这块牌子有歧义。它到底是说狗和和尚不得入内,还是在骂和尚是狗,还是说牵着狗的和尚不能进去?”
“你能不能不说话!”
“师父,您为什么站着不动,您难道怕去落霞林?”
大和尚止步不前,心事重重,“为师再想一想万全之策。”
“师父,您真的怕吗?”
“为师怕什么?”大和尚清了清嗓子,显得乾坤浩荡。
“您一定欠了落霞林的人好多钱。”
“胡说八道。”
“这么些年,王孙贵戚、疯狗癫人您都不怕,我只见你怕过债主。师父,你应该好好想想。要不,我们还是别自投罗网了吧。”
大和尚有点迷茫,他欠了她的吗?
多少年前的事了。
大和尚当时还是少年和尚,一个人守着还是回音寺的兰若寺,十年光阴,只有寺外的孤魂饿鬼陪他聊天下棋,后来那些鬼发现他老耍诈之后,就不和他玩了。
百般无聊,他埋首经卷,居然看懂了满壁的梵文,读懂了大声法师留下的秘密。
不知何时,忽然听闻落霞林里搬来一群女妖,但数个月下来一直未曾谋面。
只听过路的妖怪说,一少女在林中自称落霞花主,其年及十八,惊为天人,静若碧潭照月,动若回风流雪。
登门求亲,砸场寻衅的妖怪不计其数。大和尚为了旺盛香火,便在路上挂了牌子,将落霞林求亲招待处指向兰若寺。
落霞林常常闭门谢客,求亲者为了方便,多往兰若寺住宿,和尚日进斗金。突然有一天下午,和尚正大门紧锁,在院子里晒太阳,数功德箱里的财帛。
一个女子破门而入。大和尚错愕地看着不速之客,“施主,找谁?”
“找晦气。”这个声音很熟悉,和尚看她气势汹汹,不禁咽了咽口水,说道:“这里是兰若寺,落霞林在隔壁,找晦气出门五里地向左。”
“哼。”女子冷笑一声,“和尚好慈悲的心肠,怕是没少给我的仇家指路了。”
“什么?”和尚摸不着脑袋。
“动手!”女子背后闪出四个衣色不同的美女子,持剑带枷,把和尚捆得严严实实丢在一旁。
“你们打和尚可以,但千万不要打劫,和尚的钱是辛苦钱。”
“你倒是提醒我了,都是些不义之财。姐妹们把钱带走,留两个人看守,明天太阳升起来之前,不准他出门。”
“没人性,劫和尚就是劫佛祖,你们会有报应的。”看着金灿灿的金子离他远去,和尚人生第一次感到绝望,两行清泪淌湿了地面。
他想不明白,今日的伏魔大阵为何没有保护他,难道佛祖也有偷懒的时候。
到了午夜,圆月高悬,树影婆娑,和尚饿得满地打滚,那看守的女人却不管他,拿一个过午不食的理由搪塞他的苦苦哀求。
他终于苦思冥想,找到借口尿遁的法子。两个女子羞涩,只好解了枷锁,把他单独关进茅房。
和尚打翻便桶,逃窜出寺,两个女子紧追其后。但和尚身手矫健,专门捡密的林子钻,女子怕刮破衣服,束手束脚,始终没能抓到和尚。
也不知道钻了多久,和尚被树枝刮得衣衫褴褛,面目狰狞,才来到了一片山谷。谷中繁花如锦,溪水潺潺,花木之盛不下千百种类,仅以花计,恐怕也要过万数。
奇的是这百妖出行,蛤蟆蜘蛛牛羊马,燕瘦环肥,美丑奇倔,应有尽有。每个妖怪都手里拿着一两朵花,表情凝重,全场鸦雀无声。
“请问?”和尚小心翼翼地开口。
几乎所有的妖怪都扭头瞪他,厌烦道:“不要打扰我们!”
“请问,有吃的吗?”和尚饿得头昏眼花。
“噼里啪啦”,妖怪都从身上掏出食物砸他。他们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天,茶饭不思,毫无头绪。
登门求亲者众,落霞花主立下规矩,她化作一朵花,藏于百花之中,谁能将她折下,便是她命中注定的如意郎君。每人只有三次机会折花,失败者从此再不能登门滋扰。
只此一日,过时不候。
和尚在一片肉食之中好不容易找出一个馒头,啃了两口觉得味乏,便与众妖怪背道而驰。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找到一个胖乎乎的蘑菇。
“你好吃吗?”
蘑菇左摇右晃,像在反对。
“你在摇头?兵不厌诈,那你肯定好吃!”和尚把馒头分成两半,夹着蘑菇拔起来放到嘴里,一咬!
两声惨叫,几乎是同时响起。所有妖怪都看过来了,这声音是有大事发生了。
一声是和尚的,一只手甩了他一巴掌,他飞了出去。
一声是蘑菇的,它掉到地上,滚了几圈,变作一少女。正是落霞花主。
和尚捂着脸站起来,委屈道:“你怎么随便打人!”
落霞花主也站起来,她脸上留着和尚的牙齿印。众妖怪面面相觑,这个和尚把落霞花主化作的花摘下来了,还啃了一口。
花主跑过去,照着他的脸一脚,“不是把你关在寺里了吗?让你跑出来捣乱。”
“是你。”这一脚让和尚骤然忆起旧人,泪眼汪汪,“你是胖妞,干嘛打人!”
原来落霞花主正是儿时的木菩提花修炼归来。十年荏苒,女大十八变,谁认得出来呢?
木菩提花乃最坚固之花,决无一人能摘下,所以她决意用此法打发那些穷追不舍之徒。为了怕儿时被和尚摘下的意外重演,她已经提前捆住和尚了。但人算不如天算。
这个和尚怎么如此不本分,落霞花主又恼又羞,再一脚踩在他脸上。
一个妖怪说:“和尚能娶亲吗?”
另一个妖怪说:“不能。”
“那他摘下花就不作数了,不如把他杀了,我们再来一次。”
“对,对。既然花主对和尚也不满意,那还是让我们为花主除去此忧患吧。”一群妖怪围了上来,另一群妖怪本来家中已有母老虎,以为落霞花主少女娴淑才来纠缠,如今见她凶狠,也就打退堂鼓去了。
剩下的妖怪可不是良善之辈。他们早打算谁摘下花便与谁为难,何况是一小和尚摘下了,他们随便一人转眼就可以把他撕成碎片。
双拳难敌四手,落霞花主有心保护和尚,但恐怕架不住这么多妖怪群起攻之。
她不忍见和尚惨死,只能急忙搂住他的腰,暗暗问道:“怕不怕死?”
和尚没有见过这般气势汹汹的阵仗,直言道:“怕啊,怕得要死!你可得保护好我。不然做鬼我都不放过你。”
“说你要娶我。”
“啊?”和尚不明其意,顿时手足无措,吞吞吐吐,“我可是一个和尚,清规戒律,不能……”
“那你就去死吧。”落霞花主作势把他推给众妖怪。
和尚大惊,脱口而出,“娶,我同意她娶我。”
“各位。小女子从来言出必行,既然有言在先,我愿意娶和尚。啊不,呸,是和尚愿意娶我,我也不在乎他的光头刺眼,他就是我的郎君了。如果各位要和他为难,那就休怪我手下无情!”
众妖怪毕竟是乌合之众,都盼坐享其成,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原本有言在先,又见落霞花主坚定执着,于是每人吐了和尚一口口水,三三两两散去了。
落霞花主长长出了一口气,今日之事实在出乎意料,虽然毁了自己的清誉,但总算保下和尚的命。
“那个,那个,胖蘑菇,你真的要娶我吗?可我是和尚,是佛祖的人,不能答应你。刚刚的话不作数的。”
“不知道好歹,你还挑挑拣拣。”落霞花主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脚踢中他的脸,拂袖而去。
大和尚倒地不起,“胖妞,你好狠,我的嘴都歪了。”
大和尚在回忆中不知不觉笑了。
“师父,你发花颠吗?这里还有人呢,注意点。”木头小和尚杵锡杖而立,饥肠辘辘。
他在大和尚发呆的时候啃了三个硬邦邦的馒头,怀里揣着一个被体温捂热的素包子。他刚掏出这个包子,大和尚把手伸了过来。
木头一躲,“师父,我饿。”
大和尚掐指一算,“你今日宜瘦身,不宜进食,否则恐有灾祸。”
木头连忙朝馒头上喷了几口唾沫星子,“师父,您忽悠吧,道门算命的一套,你哪里会。”
“嗯,我是不会。”
那片野坟地里冒出一股旋转的冷烟,变作一只黑黄干瘦的巨爪向木头当头罩下,来势汹汹。
“师父,救我!”
“抓鬼是道门的事,为师不懂。”
木头嘴里叼着素包子,双手擎锡杖勉力挡住这骨瘦嶙峋的爪子,但敌上我下,犹有千斤,怎么抵挡得住?
“师父,我错了,十多年的情分难道还不如一个素包子?”木头和尚语音含糊,但依稀可辨。
大和尚低头作深思状,然后缓缓说道:“嗯,应该值两个包子。”
黑黄的爪子硕大如人,僵持之下,掌心突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黄牙红舌,清亮的口水滴到了木头和尚脸上。
木头哭了,因为他看见大和尚折断一个长树枝,屈膝后仰蹑手蹑脚来叉他嘴里的素包子,生怕被牵连的模样。
“你别抖啊,包子掉地上冷了就不好吃了,难得你捂了半天才捂热。”
“师父,我错了。我居然相信我比一个包子重要。”
大和尚成功叉住包子,缓缓后退。那只鬼爪渐渐松开锡杖,腾空而起。它盯着大和尚,舔了舔舌头,似有忌惮,又不舍离去。直到口水流成小河状,垂地的口水慢慢结成了冰瀑。
大和尚将包子晃了晃,往兰若寺的方向用力一抛,鬼爪毫不迟疑地紧追飞去,以至红舌折断,和冰瀑留在了原地都不以为意。
“好美,有人生追求的妖怪好美。”大和尚感慨地看着鬼爪如流星划过天际,又看看地上冰舌犹如雪地红花。
“师父,我这模样怎么办?我的包子怎么办?”木头和尚脸上沾满了鬼爪的口水,口水垂下来变成了许多榕树根须般的触手,好像生出了一把肉胡须。
“一个包子都舍不得。丑!吝啬的人最丑了。”大和尚捡起丢在地上的锡杖,重新架到木头和尚肩膀上。
他又宽慰道:“莫急。此地新埋的大概是受冷挨饥而死的可怜人,不曾害过人,罪孽不重,所以他们的口水不过是雪水和黄胆汁罢了。只要童子尿清洗,肉胡须自然消失无踪。”
“糟糕!师父。”木头迅速躲在一棵树背后说道:“好冷,我放不出水。”
“让我帮你好了。”那棵大树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树干裂开一张嘴,喷了木头一身树汁,“让你想尿我!”
木头吓了一跳,摔倒在地上,“这兰若寺的林子里怎么都是些妖魔鬼怪。”
“少见多怪。拉好裤裆,我们要进落霞林了,那里都是女子,不要失礼了。”
过了这棵阴阳怪气的大树,又走了几里路,开始进入落霞林的外围。花草树木的清香,雪水的冰冷和酒肉的腥膻混杂在一起,木头和尚流出了口水。
这里的妖怪已经改换志趣了吗?大和尚不禁心生疑窦。
“师父,太香了!”
“酒肉糜烂,使人心生贪痴之毒。”
“去。师父,这个时候您就不要说教了,我都要饿死了。”木头和尚扶着锡杖,大口呼吸着食物的香气。
“你真是比猪还能吃。”
“谁人大呼小叫!”林子里闪出几个妖怪,都是陌生面孔。他们不认识大和尚师徒,和尚也不认识他们。只见几个妖怪满面油光,嘴角尽是酒肉残渣。
以前落霞林中有素食的规矩,逗留的众妖中纵有穷凶极恶之徒,倒也干干净净,不至于如此污浊鄙陋。
大和尚彬彬有礼,“兰若寺僧,访友而来。”
“你瞎吗?前面路上不是有个牌子写着狗和尚不得入内吗?”一个黑鳞蛇妖叫嚣道。
木头和尚跳了出来,“施主谬矣,都说是狗和尚,我们师徒是和尚和和尚,不是狗和和尚。”
“木头,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大和尚捂脸。
一只蛇妖阴森森地怪笑一声,说道:“话都说不清楚,你是大舌头吗?听说这样的舌头吃起来比较有嚼劲。”
木头躲到大和尚背后,吼道:“让你们放肆,你们知道我师父是谁吗?他和林子的主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哈哈……”众妖哄笑。此时林子里有一美女子,青衣婀娜,慢慢步行过来,蛇妖看得神魂颠倒,垂涎三尺。
女子见了两个和尚施礼一笑,说道:“大和尚终于远游归来了,但是我家花主吩咐过,不见你。”
大和尚合掌回礼,“青衣姑娘有礼,我与她二十年未见,有许多的话说,怎么闭门谢客了呢?”
“大师果然善忘,二十年前我家花主重伤昏迷,有人丢下她负心出走,难道毫不愧疚?”
落霞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斥责,“青衣多嘴!”
此音比珠玉之声温润,较莺燕之语清爽,令人不禁倾倒。
青衣妖即刻闭嘴不敢言语,作势请两位和尚速速离去。
“胖妞!”大和尚丹田运气,看似平常言语,却有千里传音之能,整个落霞林乃至兰若寺都响彻他的声音。
“快出来见我,和尚有事相求。”落霞林中无人回应,群妖摩拳擦掌,但见和尚似乎和花主非常亲昵,不敢轻举妄动。
“胖妞!”和尚又喊。
落霞林中又一声怒道:“掌嘴!”
群妖出手,争先恐后,百指凑到一处,密密如葵扇扇来,大和尚旋身蹲下,躲到了木头和尚身后。“啪啪啪,啪啪啪……”数不清的的耳光在木头脸上响起。
一切来得太快,他呆若木鸡。等到回过神来,众妖已经掌完嘴,等待花主下一个指令。
大和尚从木头背后重新跳出来还要叫嚣。
夜色一沉,一道冰冷的剑光无声无息闪过,大和尚一把拎起木头,将他向后抛去。
闪光之后,一把乌青色的巨刃剑入地三尺。来剑快准狠,力尽一处,甚至连地上的浅浅积雪都没有被吹动分毫,可见使剑之人功力之高深。
如果大和尚动作慢一点,木头和他恐怕会被贯胸钉死于此。
一个黑髯虬须,眉发耸互的九尺大汉立在林间的一个树枝上。他身着道袍,燕颌虎颈,相貌堂堂,威武非常。他探手一抓,巨刃剑飞回手中,雁翅般的剑格穿着四个大铁环叮当作响。众妖见他出场,都不敢作声,纷纷退居一旁。
“滚吧,秃驴。下一剑,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青衣悄悄走到大和尚跟前,用后背遮挡住虬须大汉出剑的剑路,劝道:“你们快走吧,燕山的剑不可小觑。”
此时木头才回过神来,走到大和尚跟前,扶脸茫然道:“他们为什么掌刮我?”
大和尚盯着虬须大汉,木头又问:“师父,你又为什么要把我抛出去?”
大和尚取下木头还扛在肩膀上的锡杖,拨开青衣,直视虬须大汉,“贫僧法号小声,请教施主名号。”
“哼哼。”大汉冷笑一声,“回音寺有个大声和尚,你号小声。不知所谓,你不配问本妖的名号。”
“修道法的妖?你难道不是人?”
“佛门能够收妖为徒,难道道门不可?”虬须大汉以为木头是妖怪。
奇怪,你身上的妖气似非妖物。大和尚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轻轻照向他,镜子中出现一只六翅金腰山燕。大和尚当即知道他就是燕山大妖,暗暗叹道此人法术和剑术都十分了得。
“难道照妖镜坏了?”和尚不解,将镜子照向自己,木头也凑近前来看,镜中只有一人。
“走开!”大和尚把木头推开,将锡杖立于跟前,锡杖浮地不倒,木制的两股六环居然缓缓浮动,隐隐约约散出青光。木头和尚知道师父又要虚张声势了。
“好宝器,只是你的法力太弱。”言罢,燕山妖举起巨刃剑,乌金之光闪烁。
怪风平地生波,鼓荡丛林,燕山大妖衣裾飘飘,大和尚吃力后仰,青衣无法靠近他们。
落霞林中的声音终于屈服了,“燕山停手。罢了,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