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竹狠狠地捏着茶壶,一个劲地在心里打鼓,内心锣鼓喧天,祷告上天,但是一眼望去,小姐的模样还是让人揪心不已。自打小姐从池子里捞上来那条巴掌鱼,便一路反常,光怪陆离。
用完早膳,回到姣湘阁后,一直对着兰花瓶痴痴呆呆,好好的一个美娇女,净让那条鱼给祸害了,还锦鱼,还锦上添花,根本就是糟蹋了美名,给那巴掌鱼取名,给那巴掌鱼住那么好的法器,真是画蛇添足,真是暴殄天物。想想落日黄昏时,娟城大江连一条鬼马小鱼都钓不上来,敏竹不由得灰心失落。小姐啊……
柳千缠正寻思着:该不该告诉沐流澈。怎么说呢?这五样宝物定然是无比稀有,而且是安来的娘亲留下来的。我要以何名义去讲出来?不是娟城人氏,不是这具躯壳的主人,不是宝物的所有者。
又似乎都是。
是土生土长的安府二小姐,是有血有肉,实实在在的自己,是已经被结契的丝主。
丝主?!柳千缠猛得想起来,遗言,谜语。
柳千缠灵犀:况井花,况井花…
窗台上的锦鱼:锦是条鱼!
柳千缠莞尔:……抱歉,联系方式有误。
锦鱼:………………
柳千缠:我还是想告诉你,有一天,你会后悔今天做的决择。
最后,这句话成为了柳千缠说的最为荒唐的一句话,因为那年,永悦桥头下放生了五百八十六条水蛇,她撕心裂肺,泣不成声。
柳千缠的指尖点到了一直绑在手腕上的白色丝条。闭上了双眼,怎么静心凝神,神识共建,都被况井拒之……洞外。
这回,连针扎的窟窿都没进去,一朵花丝还教训起她来了:丝主,丝……况井目前灵力不支,加上丝主心神不宁。所以,还解不了谜。况井劝告丝主,当初的扭捏,其实是故做的清高,完全没有必要,反而会加剧不堪,后悔一生。
柳千缠缄默:“……”
看来朝烟古族背后还有故事。
此时,街头烈日炎炎,闷得厉害。蚂蚁,狗,蛇通通消失不见,自然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
两位女子,站在花容坊暗台上,盯着对面,于高处杀敌于无形。
橙衣女子钰莹发话:“故意针对?”
余瑶缓缓摇头:“不在同一条道上。”
钰莹双手按在木台上:“别有居心。”
余瑶:“……莹儿姐,对方未见有何异样。”
钰莹小嘴微松,一字一念,余音绕梁:“草,颜,坊。”
“小姐,草颜坊开了两天不到。生意萧条。”
“原先五品茶店的高老头呢,好香的茶怎么不卖了?”
“据说买不起茶,走了。”
“高老头家有茶地,买不起茶……世风日下,这草颜坊是何人买下?”
“一位姓风的老板。”
“疯…老板?卖草帽?”
钰莹灿烂一笑,露出的虎牙小巧可爱,仿佛发现了无边的喜乐。
彼时,她已经来到了草颜坊的门前。人还未踏进坊门,里面便迎来了个细瘦小男孩,头戴着一顶俏皮的草帽,两眼汪汪精光,一身粗布麻衣,脚下穿着一双叠着碗高的草鞋。
招呼着她们,极其老成:“二位姑娘,是要买草帽,草鞋、草席,还是要买草稿、草签、草粉、草船?是要那种材料编编织,灯心草,蒲草,黄草、苏草、水毛草、金丝草、龙须草、马蔺草、蒯草、荐草、竹壳、箬壳,还是竹子?”
草帽男孩不断如带,朗朗上口,不看他小儿模样,还真是个资深草家。
余瑶不解:“竹子也是草?”
草帽男孩喜滋滋道:“这世上最高的草哦。”
草帽男孩一脸崇拜样,说出口的话就像一只黄莺:哦,还有,还有,我们坊主卖的草帘,草绳,草扇,草篮,草伞也非常精致美观。”一提到这个坊主,他才显出小孩神色,让人忍俊不禁。
钰莹极其之有耐心地听他讲完,也大致地将草颜坊打量过去了一遍,各式各样,各种颜色的草编物,挂着的绿草帘,叠起来的草帽,垂下来的红草绳……让整个坊内朴素静好,充满了浓郁的草香,极其温和舒适,沉眠其中,无法自拔。
钰莹调皮一笑,顺手拿起一把圆形草扇舞动:“小孩,你们坊主呢?”
“本大爷,才不小,再过一会,就有坊主高了。本大爷叫白不萱,不是小孩。”白不萱恼道。
钰莹瞥一眼,小孩脚下的草鞋,真有高度。“好,白不萱小……你们坊主呢?”
“二位姑娘,有事,告诉不萱是一样的,不萱就是活招牌,就是瘦了点,二位姑娘,可别瞧不起草颜坊。”
“不会,草颜坊就你一人打理吧。”钰莹自打进来,除了眼前这个小男孩,再无其他人。
白不萱沉默了一会,想着坊主说了,做掌柜的要腰杆挺直,内心便有十足的底气,开口却:“那……又怎样,二位姑娘,是来买草货的吗。还是打本坊坊主的主意?”
“本小姐是——”
“白不萱!开门做生意,不要瞎嚷嚷,你一嚷嚷,本坊主连觉都睡不好,她不买,别扯上本坊主。好不容易开个坊,当然是……睡觉重要。”隔着重重草帘,一连串话袭来。男子的声音很好听,除了一开头,有点劈头盖脸的声势,而后渐渐小了下来,似乎睡了过去。
钰莹一听这声音,便没了话头,耳朵阵阵发麻。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你……回来—唔”白不萱的步子刚迈出一半,余瑶便一手拉住白不萱的半边衣裳,一手捂住了白不萱的嘴,无论白不萱如何挣扎,他都动弹不得,只能急急地干瞪眼,这样也提醒不了帘后的人。
钰莹一帘,两帘地掀开,直到最后一帘,她的内心不自觉地有点忐忑,不等她撩起,那一帘“嗉”的往上收。
“白不萱,说几句就—”躺在草榻上的青衣男子,一下子从榻上弹了起来,手里还握着一根红草绳,草绳连着的正是那收起的帘子。
钰莹朝他走进了一步,那人便退一步。
莹儿极其玩味,似当堂审问的语气,道:“公子,姓甚名谁?家中有何人?”
那人并不乐意回答,颤抖地道:“本……本人自然是草颜坊的坊主。”
“公子叫什么?”莹儿再逼进了一步,左手攀上了红草绳的上端。
那人感受到红草绳上的力道,声音便抖得更厉害了:“本本本坊主叫……风风风—竹。”
“风—竹—!”钰莹一激动,左手顺势往下一滑,握住了风竹的手。不再说疯,而是说风华正茂的风竹、风度翩翩的风竹、风流倜傥的风竹、风轻云淡的风竹、风和日丽的风竹,风华绝代的风竹,风景如画的风竹,风,风,莹儿想说的不过是:风景这边独好。
这是一处在钰莹眼中特殊的风景,与对妖孽姐姐单纯热切的喜爱不同。这份特殊是需要被对方接受、承认、乐意的。
风竹一惊,五支手指僵直撒开,草帘“唰”的垂下,一时间,帘起涟漪,十指交叉,莹儿直接送到了风竹的眼前。
草帘内,风竹整个人都不好了,直冒冷汗,双腿一软,双手、半个身子落回了榻上。
“……禅年……禅年,救……救本坊主!唔—”风竹双眼紧闭,在喊完那句话后,双唇便被丝巾绑定了。过了许久,他惶恐地想张开略显湿润的双眼。
这时,耳边却传来密密斯语,又痒又……羞耻:“公子,我把丝巾放下,你不许喊,也不许招人来,同意的话,便点点头。”
风竹缓了一会后,低下了头。心道:自己这怪毛病,见到生人,犹如老鼠遇到猫,只想将自己埋起来。人家姑娘好生好气地询问,又不是拿把刀架在脖子上,一没有劫财,二也没有……唉。
钰莹将丝巾放下。
“姑姑……姑娘,草颜是新开的坊,姑姑…娘娘是……是来买东西?”
“风坊主,我不是你姑,也不是你娘,你可以唤我莹儿。”
“哦……莹儿姑娘,白不萱,快来招待客人。”这时的风竹看上去乖极了,比白不萱还像一个稚气未脱的青年。
这时,帘外的坊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帘子一瞬间全收拾起来,四人面面相觑。哦不,还有第五人,就是关上了坊门的黑夜衣人。坊门前的三人势要开打,草帘下的两人波澜不兴。
风竹和和气气的笑道:“禅年,我……没事了。”
禅年转过身来,收起的帘子“唰唰唰”地落下,莹儿心中微颤,他是个瞎子,功法却如此了得!
“唔唔—喷~”余瑶也放开了白不萱。
白不萱扑了过去,抱住了风竹的腰枝,憋屈嚎哭:“啊,啊,坊主,坊主,这两人是坏人!”风竹原以为是白不萱赖在人家姑娘身上不肯走,所以不理会,先稳住了禅年。
有了莹儿前车之鉴,风竹行至余瑶前时,稳定了不少,温声细语:“姑娘,是白不萱唐突了,本人是草颜坊的坊主风竹,这位是本坊主的暗卫,叫禅年。姑娘不必如此警惕。”
一阵风吹过,吹红了姑娘的脸颊。余瑶含羞行了个江湖礼。从来没有过,如此英气的男子平气而待。
“公……”怪她声音太小,细若飞蚊。
“风烛—残年!风坊主,可真会—玩。”莹儿响亮亮说出口。
“莹儿姑娘,可真机灵,我是前天才悟出来的,禅年说,这是个巧合。”风竹转向莹儿,柔柔的说道。
余瑶的眼神暗淡下来,又因为一句话而在心中荡起波痕。
“这位姑娘,如何称呼?”风竹尚未完全转过身来,莹儿直接回答了他。
“她,她叫余瑶,是莹儿的好姐妹。”
余瑶再一次,心如止水。一旁的禅年打开坊门后,便在众人的眼中,走了出去。
“莹儿姑娘,余姑娘,二位要买什么,跟白不萱结账便可。本……本坊主就不打搅二位了。”
下次,该换个地方睡觉。可是,草帘下凉快,且不受风。刚搬过去的躺椅,一提到躺椅,风竹又困了。脑子中风后,越来越噬睡,夜晚不能熬夜,大中午的,还要躺回去做个青天白日梦。
“且慢。”风坊主,别走啊,莹儿还想和你呆在一起……
“什么?”
钰莹还没想好这一声且慢后要接什么,到先把人叫住在说,支支吾吾后:“就……就是为何坊名为草颜?”
“这个……是……这个……是……”支支吾吾也会传染?这个问题显然为难住了风坊主。
“风坊主,讲不出来,便罚坊主请莹儿吃顿便饭。便去一间食肆。”
“什么——哪里有这样强词夺理的!”置空在风竹旁边许久的白不萱,突然冒了出来。
出去吃?风竹果断抗拒,他双手在青衣袖口下交叠,笑道“呵呵,其实告诉姑娘也无妨。想必姑娘也清楚,在草颜坊对面有一坊,名为花容坊,本……本坊主想会一会这花容坊主。故而取为草颜。”
“那……草颜坊主为何想要见花容坊主。”钰莹心中能美出朵花来。同时感受到了亲爹的拳拳爱意,这伊狂楼的牌匾到了本姑娘这真是转风水了啊。
“这个……我想问她一问,她有没有见过本坊主?白不萱去找过几次,回回花容坊主都不在坊内……是……我中风了,想不起来以前的事。自己又不能出门,所以才出此下策。莹儿姑娘,这也……没多大关系吧。”
“这事可大了!!!”钰莹当即甩起手一啪脑门,额头上留下了一大红手印。风竹惊到了,是要准备去赔礼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