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睡。
柳千缠没有过多地思前想后。
事情来了就解决。
有法子了,就这样过着。
次日早晨。
小竹一早便端着水在门外等候,察觉小姐还在熟睡,生怕打搅了。
这一站,就站到日上三竿,觅婆也提食盒立一旁。
柳千缠还在睡,可她再睡下去,姣湘阁上的那位,就要疯了。
林权梧一连几天从环彬城赶路抵达娟城,干粮早在躲到绒尔树上时,就没有了。
他没想到阁楼上的茶壶里,装着竟然是酒。
林权梧早已口渴难耐,勉强喝了下去。随即,小腹就在隐隐作痛,脚上的伤口只是做了简单的处理,再不上药极有可能会恶化。
林权梧只好下楼,寻水喝。顾及门外还有两人,动作便慢了下来,敛声屏气。体力又消耗不少
这时,柳千缠也醒了,隔着屏风,她先看到了林权梧,还是昨日的一身装扮,别提有多像做贼了。
柳千缠赶紧在里间整理一下,戴上面纱,迎上去。
开启了他们搭伙过日子的第一天。
柳千缠轻言发话:“林权梧,你再有一次无声无息出现,咱这合作就可以吹了。本小姐若是在洗澡,岂不是被你看光了去。”
柳千缠吐字认真,这是给姓林的一个下马威,威胁他,又叫他难堪。
这一身黑的林权梧还没回话,门外的小竹便先起声:“小姐,可是醒了。奴婢来伺候小姐梳洗。”
“小姐,该用膳了。”觅婆也在。
“你快上去躲起来,本小姐还有事和你商议。”柳千缠这是推又是撵的。
林权梧顺带提走水壶,慢悠悠离开。
同在屋檐下,决不能低头。
拿掉面纱后:“你们,进来吧。”
敏竹放好了水盆,按耐不住,几欲开口。想问一问昨晚的事情。但又顾忌觅婆在场。
柳千缠看了出来,这人也饿了,要不借机讨好讨好,据柳千缠的了解,楼上还是有能藏起来的地方。
大声说道:“觅婆,你把饭菜拿上阁楼去,我过一会到上面去吃。”
这样一来,觅婆也发现不了,水壶去哪里。
觅婆一惊,这今天的二小姐刚起床,精力就充沛成这样。
“是,小姐。”提着饭盒就上楼。
敏竹还未问,柳千缠就开口了:“小竹,昨夜闯进来的女贼,就藏在楼上。你先别急,绒尔老宅的地契在他手上,我替他养好伤,他替我们保密,还有地契…”柳千缠尽量表现得春风得意。
“可是,小……小姐,你刚把觅婆叫上去。”小姐无论做什么,敏竹都会为你尽一份力,小姐好有本事。
最后一句说在了心里。敏竹在心里对安来有深深的盲目敬佩。
那可不,柳少庄主审时度势,快刀斩乱麻的能力,不容小觑。
绒尔老宅,一个大宅院。
她们两都心知肚明,密道出口她们选在绒尔老宅的后院,看敏竹粗略作出图纸,光后院就不小了,前院还有好几个屋……
“没事,这点小风波,他若化解不了,以后麻烦事就多了。”柳千缠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心里的小九九任谁也看不出来。
边梳洗边谈话,好不自在。
“小姐,这女贼,有家不回,在小姐这养伤,八成有问题。哦,小姐,这女贼的伤是腿伤吧。”敏竹大悟。
“没必要,再喊,喊什么贼了,多难听就叫他林债,宅……主,还是林夫人吧。”这不成了,她自己引贼入室。
伤?
“伤在哪里,小竹,怎么知道?”柳千缠一脸疑惑。
“小姐,奴婢昨晚就看到了,这里有血渍。”敏竹直指屏风上衣裙。
触目惊心,裙角有一大片已经干了的血渍。
觅婆是眼力不佳,柳千缠是压根没注意。
“敏竹,你去拿些药来。还有换洗衣物,再备点热水。等等,你先把这衣服处理了。”柳千缠急急忙忙的吩咐。
好歹也是人命一条,老林大夫当初千缠没见过面,光听一个救人无数,解决不少疑难杂症的老大夫,让自己吓死了,又一个林姓人可不能死本小姐这!那多对不住。
不成,不成。
“啊?这伤,现在才处理?伤口怕是要恶化了,林……夫人还好吗?”敏竹按照以往的经验判断,无意中推波助澜。
也有作为同为女子的同情怜悯,还有,对林夫人身手不凡的崇拜,且不会伤害小姐。
觅婆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姐上去,就下来了。柳千缠便让她离开了,留敏竹即可。
敏竹也将包袱拿来,她想,剩下的交给小姐了。
柳千缠可不会照料伤者,打算和敏竹坦白。
毕竟,伤者为大。林千缠的确允许自己信口胡诌,但正真的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不闹腾的。
没成想,敏竹缓缓说:“既是林夫人,小姐要照料就照料。高人不露面,应该是怕身份行踪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何况在外的敌人,小姐,心地真好,小竹以你为荣。”敏竹一脸认真,经验老道地说。
什么。
柳千缠慌了,她一点也不怕惹麻烦上身,惹祸上头就不同了,就算自己大难不死过一回,但搞不好小命再一次休矣,她还没去放眼世界。
亏了。
那人说的话,那些真,那些假?柳千缠无暇顾及,也不想验明。无论如何,她还是得守着九日之约。
他人,可真真的。
密道,也真真的。
地契,也真真的。
现在,平安,也是真真的。
这就好了。
打理好心绪,带着包袱上楼。刚一抬头,就看见这一幕。
林权梧坐在桌前正悠哉悠哉地吃饭,目前碗筷只有一份啊,柳千缠也没吃呢。
他普普通通的面容,这不错身材顶着这样一张脸,违和,太违和了。
柳千缠心想,这手也不伪装伪装。这一落难的公子哥败掉一宅院。
十足的败家。
“林权梧,这九天,你就继续诓骗下去,我非常不介意。九天之后,你的井水若犯我一滴河水,我就倾尽一切河水也要把你井水抽个彻底。”包袱扔给他,说得一清二楚。
说完后,五味杂陈通通消失不见。
交易的诚意,无论对方如何坦白保证,她都不信的。
她只确保自己的选择,追求一份安全。
“柳姑娘,在下是重诺之人。”林权梧这才正眼朝一身白衣的柳千缠看去。
好一个水中捞月而出的女子,身姿窈窕。
面纱遮不住的就是这般风流骨感,纤细美好。
眼神稍作停留,这身姿已在心中悄然住下。
“不知姑娘所谈事。”林权梧问到。
“你的脚伤,包袱里药,还有日常用品。”本来不是这事,这下,显得她有多关心他似的。
林权梧心中一揪,打开包袱。
看见—尴尬。
绣着荷花的肚兜,女子用的衣物。成为了这一年林权梧最尴尬的回忆之一。
柳千缠在一旁也不好意思。糟了,告诉敏竹,他是女的,自然拿了女装。她过去,夺过包袱,翻出药来,放在桌子上。
她所要谈的事重新提起:“其实,本小姐想和你谈的是,你可否联系外面的人,先把密道修好,这样一来,本小姐行事也方便些。”
“不可,挖地道,动静过大。这事要搁后。柳姑娘,瞎掰能手,厉害得很。在下甘拜下风,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了。按照约定,这是你的事。”林权梧漠然无情。
林权梧:通地道,把人引过来怎么办!拒绝拒绝。
他自己隐瞒实情,实属无可奈何,事急从权。
她一个弱女子,出口不成章,口中所言……还总想往外跑。她真是娇滴滴的深闺大小姐?真是不知江湖风云?
林权梧探觉这居所大门外,守卫密布。围墙高耸,处处都有设防。这里倒像是军事要地。这样一看,假山的确是挖密道的最佳选址。
隐蔽,安全。
这样的安排不像是看管屋内人,而是堤防屋外人。
柳千缠一副云淡风轻,似闲云野鹤坐了下来,拿起包子啃…故作谦虚:“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好。你我只不过是相识一场,各取所求。”
这九日,养个癞蛤蟆解解闷,不亏。姓林的真可恶,被赖上了。
“吃好了?”
柳千缠靠近林权梧,看见这张脸,越看越不顺眼。
她渐渐地感觉不对劲。不可思议,这张脸在……在呼唤她,扼制不住自己的念头,往脑门上一按,幻脸法器就脱落而下。
四目相对。
柳千缠后悔莫及,林权梧脸上密密麻麻地都是经文,一串一串发着金光的经文,像是烙印上去的。模糊了林权梧的模样,生气的他面目狰狞。
柳千缠满眼惊悚!
“放肆!胆大妄为!”
林权梧勃然大怒,丧失了理智。
抱起柳千缠跳窗而出。而楼下的敏竹一无所知。
柳千缠干都干了,还没有从恐惧中出来。
她人就已经在绒尔老宅中了。
林权梧是从假山密道进去的,一路清理好了密道。满身怒气,踩着坟儿~
绒尔老宅。
屋内,人开始不清醒了。
柳千缠开始发抖,嘴角冒出血色的泡沫,中毒了一样,载倒了下来。
可她不会中毒。白色面纱上染满了血,黏在脸上。
崭白的肚子上满是勒痕,林权梧用了极大的蛮劲将她带了过来,抛在地上。与第一次用功法抱走她,不同。
林权梧此刻在正屋对着三人发火,滔天的怒火,犹如巨浪拍打石岸。
十五年来,他脸上印满的浮屠经文从未被外人看到过。
所以就大意了,再说知道他身份的人,也没人有胆子这样干。
林权梧心乱如麻,她也不可能揭得开幻脸法器?!
她怎么就懂得在脑门!她怎么就……
“走,你们先回去,我保证,一个月后,我就老实回去,再也不逃了。”林权梧恢复意识,失声痛言。
这会,还撞上了这三人。
三人听他一说,便安心了。同时也在纳闷,这位竟然改变了主意。天性由我不由天的主,前些天还在顽强抵抗,今日竟然主动出现了。确切的说是被撞见了。
抛下柳千缠后就被三人“逮到”。还是不能做坏事,把自己交代出去了。
“玖哥儿,既然如此,那就以十五天为期。”柔柔的声音,快把人听化了去。一听就是精明能干的沐尚风。
十五天可不是一个月,沐流澈还是同意了。
“嗯———”
“玖哥哥,你放心,回去后,云霓一定常去和你玩。霓儿的奇珍殊玩通通都给玖哥哥。”
一向冰雪聪明的沐云霓,面对这位哥哥也束手无策,伶俐全无,十分乖巧。沐流澈也应和着
“嗯——”
“玖弟,莫要再胡闹,这里没人跟你过不去。四哥知道,委以重任不容易。再信你这回,十五天后,我们一道回去。”三人中年纪最大的发话了。沐黎一改往日内敛沉稳。
“嗯—”
“如此,便好。”自称四哥的欣慰地笑着。
“送客,慢走。”
沐流澈没有要留他们住这的意思。又不是没地方去。
迫不及待赶走他们,确定他们离去后。
沐流澈,往另一个屋走去。柳千缠快要撑不住了。
“缠儿,缠儿,柳千缠。你的名字是取你爹一个千,娘一个缠,快喊爹,喊娘。”怀着孕的闭缠鹃闭夫人抓着刚会走路的柳千缠,牙牙学语。
“缠儿,缠儿,快喊爹,喊娘”一旁的柳千炅庄主,也叫得不亦乐乎。
“这孩子生来就喜缠人不放,以后肯定和你最亲,教她学说话,还得你来。”柳千炅快人快语。
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柳千缠的心口痛极了,也在提醒着柳千缠不要闭眼,千万不能闭眼。娘闭眼后就再也没有醒来,她害怕这样闭眼死去。
沐流澈一打开房门,就感到气息不对,柳千缠早就奄奄一息了。
沐流澈从脚到头打量地上的柳千缠一番,直看见染红面纱,迅速将她打抱而起。放在床上。
“柳……柳姑娘,姑娘,”学人叫姑娘,这回怎么叫,怎么都别扭,穿着斗篷时,还装得过去。
沐流澈,摘下了柳千缠的面纱,丢到一旁。
床上的姑娘,媚眼迷离,却倔强地睁着。
血染红了她的半边脸,倾城美艳,绝色无双。
天下没有那个男人会为此仙姿不心动,不怜惜。
偏偏沐流澈没多看一眼,与柳千缠双手合十,默默地将睦月真气渡给她。
生命远远比美貌更要紧。
沐流澈意外的是,自己的睦月真气和她的身体融合在了一起,好像本来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只不过被他偷走了。
柳千缠的身体正在报复性地吸取真气,快要把沐流澈的真气吸个干净。沐流澈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气,眼睁睁看着。
无可奈何。
异秋大陆的真气,是从天地六合中来,靠修炼密法为媒介而得,而沐流澈所修秘术,是他研习自创的。不同的人,都有他独特真气,因为不同的人吸钠真气,在天地六合中都有他的取舍。
世上只能说找到,真气相近的人。不可能有真气别无差异的两个人。何况,林权梧知道柳千缠体内并无真气。
没错,安来的体内没有,可是柳千缠就不一定,现在柳千缠体内的真气,应该叫灵之真气。
黄昏已至,柳千缠也缓过来了。
“谢……谢谢你,对……对不起了,我也不想冒犯你,是你的经文在作……作怪。”柳千缠这是感谢又是道歉,还解释的。语气气小得不能再小了。
沐流澈早已虚弱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脸上的经文也都暗淡无光。
“林权梧,你……你别吓我呀。”
沐流澈应声倒地,双眼一下子就合上了。
“喂,林……林权梧,你一倒下,就真全无了!”
“林权梧,早就想说了,自己给自己取的什么丧气名字!”
“地契我拿走了,我随便找个地,把你给埋了!”
“放心,我一定给你立上好的碑。用上好的棺材!”
多凌厉的狠话,沐流澈也一声不吭。
看到窗外这天色,柳千缠拉沐流澈到床上躺好,盖好被子。自己夺门而出。
姣湘阁
敏竹焦急等待着,空无一人的阁楼,小姐去哪里了?觅婆已经被她再三拦下,再不回来,敏竹都有要去惊动将军的心了。
“小竹,小竹。”
柳千缠收拾好身上的血迹,才喊起守在楼上的小竹。
“小姐,你去哪里了?林夫人呢?”敏竹神色不安。小姐再无声无息的消失,哪天回不来怎么办?
敏竹开始慎重考虑这个问题。
“小竹,我补气血的药丹放哪里了?”柳千缠几欲离开。
“在柜子第二层,红花瓶子就是。”小姐不是嫌难吃,一直不肯服用嘛。现在,怎么了?
“小竹,林权……夫人快没命了,她为了救我,这是好几倍的恩情。”
柳千缠刚到门口,觅婆就到了。
觅婆慈祥地笑着:“小姐,该用膳了。这回,小姐可得好好吃上一顿,还有汤呢。”
柳千缠强接过饭盒。
“觅婆你脸色不太好,肯定昨晚休息的晚,是我不对,今天,你早些睡……”柳千缠一脸自责。
觅婆婆笑得喜气洋洋:“小姐,老奴身子可好着呢。”
“不行,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去休息。你再在这里伺候我,我会……会难过的。”柳千缠软语,快要声泪俱下。再拖,人不会没了吧。
“好,老奴这就回去,睡觉。”觅婆见势不对,迈着年迈的步子,离去。
敏竹在桌子拿了盘水果点心,提着水壶,跟着柳千缠掉头就走。
大半夜,一主一仆…,坦坦荡荡,风风火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