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拥有意识的那一刻,眼前是无尽的暗。
温暖又粘稠的液体将我包裹,我却敲不开四周的坚壁。
在这黑暗中,我一遍遍清醒又沉眠,不知时间流逝了多少。
直到有天,一束光芒透过坚壁的裂缝渗入,映入我的眼中。
顺着光的方向,我破开了蛋壳,第一次看到了这个世界。
大钳蟹,这是我的种族名称,消息来源是路过的好心墨海马。
墨海马严肃地提醒我,要小心名为人类的直立两脚兽,在他们的世界里,大钳蟹一向是美味佳肴。
我那时只是点了点头,却没具体概念,随后便开始了我的流浪。
听说每一种生物都有父母,但我并不确定我是否拥有。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便是孤身一人,一向独自闯荡这个世界。
海洋广阔,但盘踞的强大水系精灵也是不少。
在觅食这一问题上,我从来没有与这些庞然大物争抢的勇气,也从未品尝过肉食的滋味。
所幸,丰富的海藻少有精灵光顾,靠着它们,我也勉强得以饱腹成长。
后来某天,我结识了一位朋友,它是只鲤鱼王。
我们同样弱小,同样在诺大的海洋中艰难求生,也同样成为了彼此心灵的依靠。
我们分工合作,它游得快,会挑衅引开那些大家伙,我则趁乱抓上几条小鱼,虎口夺食,事后再与它对半分享。
那是我第一次尝到肉的滋味,鲜美无比,简直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但我们并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有时它会被大家伙们追上,有时我会被其它精灵发现,最后总免不了一顿挨打。
每当我们分食着那可怜的一点点肉,它都会对我说,等到它进化成了暴鲤龙,就带着我在这海洋里横行。
到时,它会给我狩猎很多很多的肉。
我相信它,也一直怀揣着憧憬,等可以大口吃肉那天。
可我见它的最后一面,是它被人类剖开胸膛,不断滲出鲜血染红眼前水域的模样。
“真晦气,原来鲤鱼王身上都是骨头,基本没有肉的传闻是真的。”
我听见上方船只传来令人火大的声响,也第一次见到墨海马口中名为人类的两脚兽。
伴随着挚友生命的逝去。
我扶住鲤鱼王的身躯,却没有办法止住它的伤口,那是我第一次深切感受到无力的滋味,眼泪止不住地淌。
鲤鱼王眼睛已经半眯,显然是没有足够的体力,但它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开了口。
“待会把我身上的肉吃掉吧,虽然不是很多很多,但也算我完成了一点点对你的承诺。”
它带着笑,说出让我愣神的话语,很快便没了声息,永远闭上了眼睛。
它还没进化成暴鲤龙,它还没带着我在海洋里横行。
那时的我,只感觉脑袋嗡地一声,又似有什么在心底燃烧。
我挥舞着钳,跳上了人类的船只,试图为鲤鱼王复仇,却被他们的精灵轻易挡下。
他们嫌弃我个头太小,生不起吃的欲望,便只是将我敲晕,远远地抛向海底。
再次在海底醒来,我在原地呆坐了许久,没有哭,也没有大喊,只是清楚地知道,我又是孤身一人了。
我想变强,我这样告诉自己,连着那家伙没能完成的份。
未来的某天,我会横行海洋。
我开始主动出击,跟其他精灵抢夺食物。
尽管每次都是遍体鳞伤,但身体的防御也在一天天变强。
慢慢地,它们的攻击对我造成不了什么伤害,而我一钳下去,它们多半要晕厥在海底。
最终,我成功占据了某片海域,成为了这里的霸主,也吃到了从前不敢想象的大量肉食。
可总觉得,这肉没以前和鲤鱼王一起吃的香。
力量,总会让精灵迷失,已经称霸一片海域的我,自大地以为自己是无敌的存在。
就在某天,一艘人类的巨大游轮缓缓从我的海域驶过。
我也终于按耐不住,挥动着巨钳,我要向残忍、冷血、卑鄙的人类复仇。
那天,无尽的雷光将整片海域照亮,自诩无敌的我,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
面对一轮又一轮电系精灵的绝招轰击,我挺了许久,记不清已经击败了多少只精灵。
但游轮上的训练家人数超过了我的想象,最终,我还是因为体力耗尽,倒向船只的甲板。
再次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卖到了某间餐厅,成为这里的海鲜食材之一。
我挣扎过,反抗过,但都是徒劳。
带有封锁能力让我使不上劲的特质绳索暂且不谈,那布满触发式电击器的玻璃缸壁,就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我放弃了,想想这些年来,也确实对活着这件事有点腻味,早点离开这个世界,说不定还能早点和鲤鱼王重逢。
橱窗外站着一名寸头少年,他正痴痴地望着我,我连忙回瞪,自觉不能弱了气势。
呵人类,就这么馋我的身子吗?
他只是站了一会,便推门走进了这家餐厅,不出所料,我也很快被打包装了起来。
大抵是因为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一刻,我的心情格外平静。
就是不知道这少年会怎么对我,清蒸?辣炒?还是芝士焗?
最终,我的猜测无一应验,这少年似乎是个完美主义者,在下锅前还为我治疗了所有伤势。
为了报答他治疗的恩情,我决定在下锅前摆一个比较容易拿起的姿势,尽管他是个可恶的人类。
本以为,自己终于能离开这个世界,后续的剧情却硬生生拐了好几个弯。
那少年竟招待了自己一顿从未吃过的美味食物后,竟然要放我自由,让我回归海中。
再三确认他的眼神不似作伪,我也索性往大海奔去,却又在半路觉得,这样有点不够意思。
于是连忙折返,在他身前画了一个爱心图案。
从前有路过的爱心鱼告诉自己,这个符号代表喜欢。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他就像暖阳,就像我晦暗人生中难得一遇的光,这大概可以算作是一点点喜欢吧?
哪怕到了最后,返回海洋的路途依旧不顺,但却在少年的智慧下成功解决。
“大钳蟹,你愿意成为我的伙伴,一起冒险,一起战斗,无论贫穷富有,无论健康疾病,一同克服万般艰难,最后登上联盟大会的最高领奖台吗?”
事情解决后,蹲下的少年向我递出精灵球,说着这样的话。
我没有犹豫,将钳子点在了精灵球的中央。
鲤鱼王,我已经横行过海洋,这次,就让我代你见识一下横行陆地的风景。
等我到了天上,再慢慢跟你讲,我和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