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看着一派狼藉的地面,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这……像是……破壁机杯子和……草莓牛奶?
这个破壁机……虽然说来话长,但是他很熟。
问题是……大秋天哪儿来的草莓?
第一个跳进脑子里的念头竟然是这个……
吞咽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竟然可闻,腿一瞬间有点抖,颤了一下,差点蹲不稳。
闭上眼定了定心神,在报警和打电话给慕染之间挣扎了一秒,最后,还是拨通了慕染的电话。
不出所料,没有人接,铃声也没有在屋内响起。
“会不会是家里突然没电然后去物业或者朋友家了?”
“但如果只是没电的话,大可以在微信里面说一声。隔壁的房子亮得好好的,依照她买衣服都能让人上门送的死宅个性,没理由会不打电话给物业上门维修而是亲自跑去找人……”
手机通讯录被划开,想在搜索框键入什么,手指却又悬停在了屏幕上方。
“这会儿就算找到他们……那两个和女儿联系还没有我频繁的人……”
几秒后,以手撑腿慢慢站起身。不听使唤的手划拉了半天,终于拨出去了一通电话。
“喂……乐霖霖吗?”
电话那边不知道回了什么,谢昀马上打断了。
“我不和你开玩笑。慕染……在不在你那儿?”
“……”
“我现在就在她家,她不见了……”
“……”
谢昀往后缓缓退了一步,在将将要靠上门之前顿住了。
“好吧……如果有她的消息,你第一时间通知我。”
在哑着声音打了个电话问明慕染没在乐霖霖那儿之后,谢昀还是选择直接了报警。
从他到慕染家,再到打报警电话,思维里面千回百转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实际上还不到2分钟。
他安静地待在门口,不敢进去破坏有可能是现场的房子,连席地而坐都没敢,一直保持着最初的站姿,踩的位置都没变过一丁点。
等待着出警的这五分钟,像是已经过了上下五千年,足够他从一个单细胞生物成长为苦情影帝。只差一点,他就能导演出一部可以跟《基督山伯爵》相媲美的复仇大戏。
……
警察来了之后询问情况,勘察现场,因为不清楚案件性质,还是片区民警接的。
“根据现场痕迹来看,业主可能是自己离开的。”
谢昀面沉似水:“可是我现在联系不上她。”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有可能是她自己去了朋友家,睡了,手机静音。”
谢昀克制不住地有点怒了,声音高了八度。
“这玩意儿就翻倒在这儿,你告诉我没有打斗痕迹?”
谢昀手指着的是那个装了草莓牛奶的破壁机杯体。
“这可能是从边上鞋柜倒下来的,也许是和外卖一样,业主急着出门放在门口被风吹翻了,或者是她自己打翻了,还来不及……”
谢昀控制不住怒火,往手边墙上一锤,大声吼道:“房间突然停电,人没了。窗子全是关好的,你告诉我这是正常情况?你告诉我风从哪儿来?你吹的吗?你肺活量可真大啊!”
接到报案赶过来的两个民警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一时居然被谢昀吼住了。
谢昀深呼吸了几口气,紧紧握拳,重重闭了一下眼,复又睁开,里面的怒火和担心一点都没少,语气却十分平静。
“你们知道这间房子的房产证上户主是谁吗?”
两个民警看着谢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盛怒中的他解释。
看着谢昀穿着体面,个人气质也不俗,应该知道成年人失踪是要24小时才能报案的。而立案则需要48小时,除非他们能证明失踪者的人身安全会遭到侵害。
“我们……”
没等他们回答,谢昀就把慕染父母的名字喊了出来。
那两人一听,脸色马上都变了。
虽然他们也知道这小区里面都是大富大贵的主,然而听到慕染父母名字的时候还是惊呆了——
慕染的父亲慕遥,母亲叶晓清,那不仅是K市里面,更是全国富豪排行榜上都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们的故事也有不少人知道,父亲慕遥白手起家,母亲开始的时候顶着家里压力下嫁,没想到慕遥相当出人意料,一出“贤妻下嫁”的戏码最后活生生被他扭转成了“高攀”。
慕遥倒也是个正派人士,没有记恨当年岳父岳父给的白眼。多年来和妻子强强联手,纵横商场,从来没搞出过什么花边新闻。总而言之,就是一个让人艳羡的文明家庭。
“慕……慕遥?叶晓清?他们和慕……?”
“慕染是他们的女儿,法律意义上、血缘意义上……不管什么意义上,都是他们的女儿。”
“……”
“我当然也希望是我报了个“假警”,哪怕是她回来之后把我拉去拘留一个月也没什么大不了,权当是增加人生履历。问题是,你们觉得是吗?”
“……”
两个年轻民警看着跟吃了炸药一样没好气的谢昀,不知道自己是该直接把这人一起带回去冷静冷静,还是直接如他所愿……
“可是……他们家不是只有个儿子吗?”
“对啊……还在电视上,得过什么……研究基金的奖励?”
“那她家人呢?”
谢昀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站在门边悠悠开口。
“她家人只是逢年过节才会回来。”
“……你报案的时候说她23岁?刚毕业不久?”
“嗯。”
“那她就一直一个人住?”
“对。”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公司同事。”
“什么公司啊?周末还到新员工家里加班?你对她的情况倒是挺了解啊。”
谢昀瞪着眼,不说话了。
俩民警斟酌了半天,在谢昀噙着火一样的目光里,还是选择了马上向上汇报,同时开始联系慕染的父母。
谢昀在一边看着他们打完电话,遂几步走到屋子外面,摸出烟抽了起来。
慕家父母对外从来都只宣称有个儿子,慕染与其说是被保护得很好,不如说是——被无视得彻底。
谢昀他也只在上次过年的时候“偶然”见过慕染父母,他们对慕染明显不太亲近,不像是父母和子女之间的亲密,倒像是家中族长之类的高位人士对待晚辈的呵护照顾。
现在他们分别在东西半球,隔着祖国十万八千里,一个在睡梦中被惊醒,另一个还在谈判桌上。被通知之后发现怎么都联系不上慕染还有她哥,也开始有点慌了。
最后在压力之下,事情终于如谢昀所愿——立案了,移交到了刑侦。
不是因为有钱人就要有什么特权,而是因为有钱人遇害的几率确实也更高。随便想想都知道,一个普通人,冒着天大的风险把她绑了去,即使她父母真心想凑,一时间也不可能立马变出个几百几千万来,卖房子车子也要个几天不是?
时间一长变数就会增加,中途还要担心她会不会一不小心就被弄死了……没有动机,仅仅只是出于“想作案”而作案的反社会人格者并不占多数,遇害可能性就小很多。
这时候,距离谢昀到达慕染家,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
……
“我这几天有事要处理,没事儿我就不去公司了,有事儿你直接打我电话。”
谢昀这两天刚好完结了项目性工作,索性直接拨了个电话给部门里面的副手何颂,交代“后事”。
“部长……您家公主……又病了?”
“别贫了,我这儿有正事儿呢。要紧事,紧急且重要。”
“没……没事儿吧,老大?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
交代好后谢昀扔了烟蒂,静静回到车里坐着,等在了慕染家别墅附近。
他亲眼看到刑警把房子和周围的地段封起来戒严了,等他们再出来,他才又凑了上去。
——
“昨天是周末,清洁的阿姨刚刚来房间里面打扫过,满屋子都是鲁米诺反应……不过我们有经验的老大看出来那是清洁剂了,屋子里真正有过血的地方只有一个——”
“摔在门口的那个破壁机杯子……”
……
总之,慕染她哥不知道在地球的哪个旮旯还是直接去火星了,怎么都联系不上,瞬间就成了“豪门恩怨”争吃打闹的头号嫌疑人,或者是另一个受害人。
她父母就更急了,什么线索都没有,问题反倒一大堆——
别人不清楚,他们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孩子。
如果不是争财夺势的狗血戏码,两个孩子真的都出事了,那他们万贯家财捏进棺材里垫床也没太大意义,徒增亲戚为抢食吃而争斗的戏剧化情节。
谢昀站在门口,低着头静静地听着警察给出的调查进度,然而还没等这个小伙子说完,他们口中的老大就出来了。
远远一看,是个齐肩发的干练女警官,个子很高,竟然没比壮松柏一样的谢昀瘦矮多少,估计得有个178以上,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嘴角法令纹看着十分威严。
谢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套磁……额,不对,是了解案情的机会,赶紧上前。
然而没想到还不等他出声,人老大一走近看见他就瞪大了眼睛。
“谢昀?你怎么在这?”
感觉莫名其妙的谢昀定睛一看……居然……
还是个熟人。
“屠阿姨……”
“……”
“真是太巧了,您好。”
确切地说……是他爸的熟人……
没想到警察同志的公务员队伍和父亲所在的军人队伍也有着亲密的战友情……他在机关工作的母亲倒是给他牵线搭桥过同僚,主要也就是递个帖让他拜访有门。
父亲这边的比较敏感,他一直都只当普通长辈去对待。见是见过,阿姨叔叔叫得亲热,但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他全不知道,有些可能第二次见都要人提醒才能想得起来姓什么。
谢昀会记得她叫什么还是因为这名字实在太独特了——屠雁。
人家是“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把大雁当家书的信使。她这名字却厉害了,都不用挽弓去射,直接用刀屠,一点乡愁念想都不给人留,真真是太残暴了……
“你报的案?”
“对。”
“你和被害人什么关系?”
“……”
谢昀被这声“被害人”一下单刀直入,砍得是差点儿气儿都喘不上来。不愧是要“屠尽哀思的”,根本不管人家年轻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朋友……不……”
“……?”
“未婚夫。”
屠雁满头问号,斜睨着谢昀,边走边问道:“……你什么时候订婚了?”
谢昀跟着屠雁飞快的脚步黏了上去。
“差点儿,就这几天的事情。”
“……”
屠雁脚步顿了一下,合着人这称号是自封的。
……
事实上八字还没一撇,连正式表白的程序都还没走。
谢昀现在边走边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因完美主义而导致的拖延症。
——如果早点告白,这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现在大概率……已经把慕染拐到他家里了。毕竟……掌勺的人最有话语权。
他痛定思痛,决定就此痛改前非——等慕染回来就拉她去民政局。
然而无论如何辩解……
不久前在B市的时候,他谢昀,确实是有机会顺水推舟的。
结果,被他……
貌似玩儿成了……逆风翻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