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觉得很荒唐，但此刻维罗妮卡的表现就像一个温柔的母亲一般。而那条贪婪的银龙则化身成为了一个不听话的、无理取闹的女儿。
虽然她们之间来回就是那几句。
“我要那个。”
“我就要那个。”
“你答应过我的。”
“乖，听话，这个不能给你。那是王室的东西，相信你也不愿意看到珊妮伤心哭泣，对吧？”
“不，我就要那个。”
“...”
加瑞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从紧张的国家对峙中转移到了她们的身上，眼前神奇的一幕让他目瞪口呆。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用铭牌对克里和菲利普进行现场播报。
在收到这个消息后，那个角落里的家伙马上丢下艾莫斯，一个人跑到了加瑞特的身旁。
在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后，两个人面面相觑，似乎这诡异的场景不该出现在世界上。在他们眼里，这是比台上那颗“怪物”更加稀罕的存在。
终于，在安德烈将价格叫到九十万时，维罗妮卡的耐心被磨尽。
罗梅娅已经开始撒泼打滚，这时候圣者再也忍不住了。她瞬间从一个耐心温柔的母亲变成一个严厉的家长。
“你别给我在地上躺着！我告诉你这是小孩的行为！给我站起来！”
“跟你明说，你别再对那个东西抱有幻想！我不会买给你的！”
“还想让我遵守承诺就乖乖给我起来，然后换一个目标！这个绝对不可能！”
然后，她以一句粗口作为结尾，完成了对这个耍无赖家伙的训斥。
看到维罗妮卡板起面孔，罗梅娅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愿望不会被满足。她气愤地起身，在圣者面前转身跑了出去。
维罗妮卡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决定将自己今天仅剩的精力放到拍卖中去。刚才对付贱龙时花费了太多口舌，让她觉得疲惫不堪。
但当她刚刚转过头，就看见两个男人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连一动都不动。
这让她看得心里发毛。
看到对方已经回过神来，克里发出了一句由衷的感叹。
“天哪，曾经我天真地以为自己见识过一切。”
“幸好这种无知在此刻终结了。”
“哇噢。”
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她让克里滚回自己艾莫斯身边去。
然后重新将注意力投入拍卖中。
此刻莱克商会的副会长伦多克已经失去了之前的从容。他明白在加德加入战场后，自己一方的优势瞬间被消耗殆尽。
这次对这颗“怪物”的截取命令是由国王伊戈嘴里直接下达，甚至还给自己配备了王国的圣骑士弗拉汉------国王的近卫。
名义上这位圣骑士的职责是保护莱克商会的副会长。但实际上伦多克很清楚，圣骑士对金币的调配权限比自己大得多。
从国库中调出的七十万金币，再加上莱克商会的备用金三十万，总共整整一百枚的金币已经运送到边境附近待命。只要自己能够完成任务，那么全副武装的士兵就会伪装成莱克商会的员工将这些金币运送进来。
听到那位王储喊出九十万金币后，伦多克知道给自己留下的空间不多了。他焦急地看向圣骑士，但对方却是依旧保持着风轻云淡的从容。
被逼无奈之下，他喊出了自己的底价------一百万。
但随后，安德烈王储给与的回击将他逼到绝境。
“一百十万。”
他沮丧地低下了头。
最终莱克还是没能获取到国王所承诺的三年免税，与货物开发优先权。
看来这一次诺曼之行是白跑了，他在心中默默地想到。但就在伦多克失去信心之际，身边长时间没有任何动作的圣骑士终于开口了。
“伦多克，现在向你传达一个全新指令。”
“全力拿下这颗珠宝，王国为你提供的资金从这一刻起上升至一百二十万枚。”
听到圣骑士的话，伦多克顿时爆发出了无限的勇气。
王国看来是征调了下一季度的营收，这样的话自己手里就有了属于莱克的三十万，再加上王国的一百二十万。
总共一百五十万枚金币。
看来王国是下定决心要拿到这枚珠宝了，甚至不惜去征调下个季度营收。他完全可以想象这颗金色的珍珠在回到斐达克后会作为什么用途。
镶嵌在王冠之上，作为一种炫耀，一种嘲讽。
他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向凯恩斯的方向报出了自己最新的价格------一百三十万枚金币。相信在听到这个数字后，诺曼的王室将会承认彻彻底底的失败。
安德烈已经坐回位置上，他的脸色铁青，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事实。
产自诺曼境内的国宝级珍珠，甚至可以说是历史中最为璀璨的明珠，将会落入斐达克人的手中。
但他无法抱怨，无法发泄。
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斐达克人用他们的金币正大光明地击败了自己。
他冲着自己的妹妹，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珊妮默不作声，甚至维罗妮卡也面色不善。她们都很明白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就算拥有加德的支持，诺曼还是败下阵来。
这不仅仅是对安德烈的羞辱，对珊妮的羞辱，更是对整个王室，整个诺曼的羞辱。
此刻场内的寂静验证了她们的想法，没有人愿意看到斐达克人获取到最后的胜利。这结果无比糟糕，甚至比被他们用武力抢去更差。
他们赢得很公平，尽管没有人愿意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场内所有的诺曼人脸色都很差，除了一个人。
兰米尔心情很好。相信亲王在听到今天的事情后，一定会高兴得睡不着觉。这一波三折的过程就像是一个美丽的童话，最后主持正义的英雄横空降世，将那不可一世的魔王拦腰斩断。
仿佛是命运女神的玩笑，在一个诺曼人对结果很满意的同时，有一个斐达克人心情非常糟糕。
凯恩斯在惶恐中开始了倒数。他明白这场战斗结束了，就连自己在诺曼的新生活也结束了。与之一起结束的，还有自己新的梦想。
作为一个邀请了莱克商会的斐达克人，自己无法再在诺曼的任何角落呆下去。
他默默看了一眼伦多克，对于老友的隐瞒，他没有责怪，也没有怨恨。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但就在他张开嘴巴准备倒数时，一个声音从后方的角落中传来。
“二百万枚金币。”
在寂静的会场中，这个声音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在每个人心头来回振荡。诺曼人脸上此刻从之前的不甘变成了现在的惊喜，莱克商队的斐达克人则从从容的淡定变成了极度的震惊。
前一刻还觉得稳操胜券的伦多克在听到这个声音后长大了自己的嘴巴，他转过头向后望去，试图看清这个声音的主人。
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满脸胡子的人，他的眼中没有蕴含任何情感，就像是一潭死水。他的相貌也平平无奇，但就是这样一张普通的面容，改变了这场交锋的结局。
事实上，所有人此刻都在看向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他的从容甚至让投来的众多目光忽视了旁边坐着一个对此丝毫不感兴趣，只顾着修葺指甲的人。
没人能想到，在诺曼的国土上隐藏着一个可以拿出二百万枚金币的人。但就是这个不为人所知的人，在诺曼即将落败的最后一刻出手力挽狂澜。
但此刻所有人心中也存在着这样一个疑问。
这个相貌平平的大胡子，真的能拿出二百万枚金币？抑或是一个不愿服输的诺曼人，在最后时刻的疯狂？
或许场内只有区区几个人知道真相。
珊妮是其中之一。
她早就知道诺拉德这个庞然大物，也知道诺拉德有这样的实力拿出这样一笔巨款。但在这之后呢？他们拿出了这样的巨款，让下个月的萨罗和维奥莱特怎么办？
那个该死的混蛋难道没有想过这一点吗？艾莫斯这个蠢货也跟着他发疯吗？
与她担忧的心情不同，旁边的安德烈充满着怀疑。他不认识那个与克里坐在一起的大胡子，但整整两百万枚金币的巨款，就连国库都拿不出来，一个平民凭什么？
难道这是一次恶意的发泄？难道这个人抱着不甘在这里捣乱？难道他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会让整个诺曼更加难堪？
带着深深的疑问，他轻声询问处于惊喜之中的加瑞特。似乎市政官与克里的关系很亲近，或许他会知道一些什么。
但加瑞特的回答只是简单的三个字。
“放心吧。”
事实上，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真的想冲过去给那个浪荡子和退役的侦察兵一个大大的拥抱。
在加瑞特的心中，他们秉持了一贯的所作所为，默默地为诺曼，为神殿贡献着一切。就像兰妮那样。
英雄的同伴，不负盛名。
虽然这两个人无恶不作，自己听他们提起过的谋杀就不下十件，而且他们的产业来历恐怕也不可能光明磊落，但是这不妨碍他们成为加瑞特心中的英雄。
只是很可惜今晚过后，诺拉德这个名字就会被浮出水面。
就如同加瑞特所想的一样，来自斐达克的客人立即提出了质疑。
伦多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慢慢站起身。他面向大胡子所在的方向对凯恩斯说道：“在这位先生的两百万金币面前，莱克商会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
“但我有一点小小的请求，希望这位先生公布自己的身份，证明一下您是有这个实力能拿出这笔惊人的巨款。”
“这不仅仅是为了拍卖结果的公平起见，也是为了让在场所有的见证人都能抹除心中的疑惑。这点要求很合理，不是吗？这位先生？”
艾莫斯转头看向自己的老板，可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依旧只顾着修葺自己的指甲，根本连看都不看自己。
无奈之下，他耸了耸肩站起了身。
“来自斐达克的客人，我叫艾莫斯阿姆斯特朗。”
他顿了顿，露出了笑容。
“我并不是代表自己出价，而是代表我所工作的商会------诺拉德，我在商会中是会长助理，而所作出的报价也是会长的指示。”
“这样的解释能否让你满意？”
很显然，不能。就连艾莫斯自己知道这不能。
如同他所想的一样，会场内顿时开始了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小声询问这个神秘商会的来历，在此之前，这些莱德崔克甚至是整个诺曼王国都有头有脸的商人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伦多克露出了笑容，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这是一个假冒的商会，甚至名字都可能是眼前这个人刚刚编出来的。
“很抱歉，先生，我不能满意。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和我一样，从来没有听说过诺拉德这个名字，您是否能将知名产业的名称说一下呢？这样或许能解答我们的疑惑。”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那位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的圣骑士站了起来。他脱下了自己的披肩，露出一张苍老的容颜。
“伦多克，我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了。”
“事实很明显，诺曼王室不希望这颗金色的珍珠落到斐达克手中。”
“为了公平起见，拥有者召开了这次拍卖，而莱克商会也是受邀参与，当然拥有竞拍商品的权利。”
“但在公平的竞赛下，诺曼王室眼看要输给我们，就指示一些人假冒一个商会名字，出一个高价先拍下这颗珍珠。”
“等我们空手而归后，这两个假冒者就会消失，让珍珠的拥有者留下遗憾。”
“随后王室再借机出现，以低价收购。”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难道还需要再追问清楚吗？”
“可惜，我们身在异国。作为客人，不得不忍受主人的规矩。哪怕这些规矩中充满了欺诈与虚伪。”
说完，他看向安德烈与珊妮，眼中充满了不屑与怜悯。
这种眼神让安德烈心中冒火，他刚想站起来驳斥对方，但猛然发现先前还站在那里用一种高高在上态度批判自己的斐达克人此刻瞪大了眼睛，抽出了手中的武器到处张望，处于深深的戒备之中。
艾莫斯转过头，他发现自己的老板果然不见了。
加瑞特摸了摸自己的脑门，他知道这个混蛋今天又要闯祸了。就连身边的安吉拉也是满脸的不甘，这种场合之下动用武力是多愚蠢的行为。
但让他们都失望了，今天混蛋的心情很好，他只是打算跟对方讲道理。
在所有人震惊的神情中，克里凭空出现在斐达克人面前不到两米的距离。他脸上保持着微笑，丝毫没有企图用武力去欺负客人的想法。
“别紧张，我只是过来介绍自己而已。”
“我就是诺拉德商会的会长，至于叫什么，那不重要，你也没资格知道。”
他定了定神看着已经有些愠怒的对方，然后低下头，眼睛不再直视对方，而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自己的手指上------那里刚刚用匕首修葺过，还有些毛糙。
“关于诺拉德商会，以及它的产业，还有是否有实力能拿出这笔金币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证明，事实上，你应该就可以证明。”
“诺拉德商会的产业大部分是赌场、夜莺店、当铺、酒馆以及少许餐厅。当然，基本上都是很失礼的产业，我明白。”
“不过，嗨，金币就是金币，不是吗？”
“不过另一个名字你应该听说过，从安布罗尼塞那里，‘拉朗兄弟会’，有印象了吗？”
他抬起头，再次露出微笑，然后在对方渐渐变得震惊，带有仇恨的注视中，点了点头。
“是的，是的，安布罗尼塞就是我杀的。”
眼睛瞟过对方握紧武器已经有些发抖的手，他贴近了对方的脸庞。
“告诉你一个秘密，梅根，也是我杀的。”
随后转过头，对着加瑞特的方向眨了眨眼睛。
此刻来自斐达克的圣骑士已经逐渐失控，他双眼渐渐发红，嘴里不停喘着粗气。
随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他再次贴上对方的脸庞。此刻双方的鼻尖甚至已经不到一根手指的距离，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呼吸。
“怎么样？是不是想杀了我？为他们报仇？”
“来吧，不用顾及维罗妮卡，她不会出手帮我。”
看着对方颤抖的脸庞，他再次拨动对方的神经。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安布罗尼塞被我追杀了整整一条大街。他每跑五步，我就会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痕，这一切就像小孩子的追逐游戏那样有趣。”
“最后，他终于停下来，跪在地上乞求我。”
“但当时我的心情不太好，于是慢慢一刀一刀将他身体每个部分割开，让他看着自己流完自己体内的血。”
“他当时哭得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啊，那声音多美妙。最后，我把他的尸体分割开，丢进了深渊。”
“不不不，不是比方，而是真的丢进了深渊。我是神殿的骑士。”
“当然最后我也不知道那些尸块去了哪里，在我后面一次去的时候，它们已经不见了。”
“还有梅根，在烧成灰烬后，我把他所剩的尸体拿去喂了一条野狼，你知道，泰奇尔森林中有许许多多饥饿的野兽。”
“它一口一口，撕咬下梅根身上每一寸血肉。看着它高兴的样子，我很欣慰梅根最后的遗留之物也有了它的用处。”
说完这一切，他紧紧盯着弗拉汉血红的双眼，一寸都不肯退让。在对方发出高声的怒喊后，克里也发出了咆哮，他的声音完全压过对方。
“动手啊老东西！我要像肢解梅根那样肢解了你，然后我会跑到斐达克，把你的家人全都杀光，干干净净，没有人能活下来！”
“然后我会跑到王宫里，将伊戈哥莱的头颅割下来，丢进镰刀森林中喂野兽！”
“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噢不不不，接下来是所有的王室成员，一个都不会活下来！”
“我是圣阶的刺客，你仔细想想，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在说大话！”
整个会场内一片寂静，除了弗拉汉粗重的呼吸声外什么声音都没有。压抑不断在每个人心中蔓延，配合刚才那番话，让所有的一切呈现在所有人的脑海中浮现。
会场中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对峙的双方谁都没有再说话。直到伦多克站了出来，这种压抑的沉默才被打破。
但他并不是为了缓和现场紧张的气氛，而是为了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伦多克知道对面这个小伙子说的都是真的。他敢独自冲撞圣骑士，就代表了对方有着足够的把握，而那两起在斐达克造成政界地震的谋杀也让他恐惧不已。
就算抛开他，现场还有一个圣者。加德商会会长的强大无人不知，冲突一旦发生，圣骑士肯定性命不保，而自己也有可能成为连带的受害者。
于是，他赶紧上去抱住了圣骑士。
“抱歉，尊敬的先生。我不该质疑您的富有，请原谅我的愚蠢。”
“必定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我的记忆大不如前，但就在刚才，我想起了诺拉德这个名字。那是横行在诺曼的巨龙，有着悠久的历史，它所蕴含的底蕴并不是莱克可以相比的。”
“我现在完全相信您的支付能力，先生。让我们忘记一切不愉快吧，不要让这些不合时宜的东西破坏了您获得珍宝的美好心情。”
说完，他连连向圣骑士使出眼色。
弗拉汉咽下了这口气。老友之死他不能忘却，仇恨也不会放下。但这个小杂种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确是一个圣阶的刺客。
他有这个能力横行斐达克，割下任何人的头颅。
包括国王，也包括他自己的亲人。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冲动连累到国王，更不能带起两个国家的战争。
现在的斐达克陷入了深深危机之中，不要说挑起战争，甚至都不敢引起小规模的冲突。粮食危机再次来临，而在南方，一群神秘的宗教徒开始祸害每个城市。
他们现在无比需要诺曼的粮食支持，甚至还需要真理神殿来帮助他们度过神秘宗教的危机，这一切在下个月的来访中会由使者直接向珊妮提出。
但明面上，斐达克绝不能够示弱。这也是这次来竞拍这颗珍珠的目的------显示一种斐达克依旧强大无比的假象。
弗拉汉的理智在不断的厮打中终于战胜了仇恨，他放开了手中的武器，淡淡向对方说了句：“诺拉德赢了。”
随后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会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