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沉烟的房门再次被推开,代夷光领着风尘仆仆的齐南山走了进来,齐南山身后背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
二人径直走到桌旁,齐南山恋恋不舍的取下身后的包袱交与代夷光,代夷光将包袱往桌上一放,发出“咚”的声响,桌子上出现了龟裂的裂缝。
代夷光冷声道:“刀我拿来了,那么情报呢?”
沉烟看了一眼包袱,笑着拿了起来,用手摸着里面确实是一把刀的形状,又轻轻放到桌上,说道:“夷光妹妹莫急,姐姐说的话还能有假?姐姐这桌子可经不起折腾。”
说罢,沉烟起身,从里间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竹筒,交与代夷光手上,笑道:“喏,妹妹想要的都在这里了,可别忘记了答应姐姐的其他事情。”
代夷光接过竹筒,拿在手上掂量掂量,说道:“我相信牡丹亭千百年来的信誉,代家答应的事情,只要一息尚存,就绝对会办到,等事情处理完了,我自会再到此处,到时候安排好上洗剑峰的人便是。”说罢,也不客套,转身就走,齐南山跟在身后,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包袱。
待几人出了门,沉烟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望着桌上的包袱久久不语。
雅奴推开隐藏的小门走了进来,轻轻说道:“小姐,代家几人已经出楼了,还需要安排眼线盯着吗?”
沉烟道:“不必,他们现在迫切想找到那魔头,到时候肯定有大动静,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雅奴想不明白,就凭代家几人,能降得住那魔头吗?不怕把自己搭进去了?”
沉烟道:“光凭这几个人,确实不是那魔头的对手。可代家根本就没有必要降住他,代夷光只需要证明,商队被屠戮干净的惨案不是代家自己所为,就足够了,反正货物的损失又不是他代家的,其他商会自然就拿不住代家的把柄。”
雅奴又问道:“那小姐就不担心等此事了解,代家使点手段,害了去洗剑峰的秦公子,抢回宝刀,再伺机报复咱们牡丹亭?”
雅奴呵呵一笑,眼神有些轻蔑的看着桌上的包袱,说道:“你多虑了,代家要是敢对阿逸起歹心,他背后的那些老家伙可都不是善茬,更何况,这对阿逸来讲,也是不可多得的机缘和挑战,我相信他有能力解决好。彩衣宗就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漩涡,区区一个代家,掺和进来了还想脱身,那帮魔头可不会那么简单让他们如意,你且看着吧,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代家,是不得安宁了。”
沉烟望着包袱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她对雅奴说道:“去告知阿逸,让他明日来我这儿一趟。”雅奴点头称是,便从来时的小门出去了。
沉烟摇了摇头,将纷纷扰扰的思绪尽数抛到脑后,她走到自己的大衣柜前,开始思索着,明天见到秦逸应该穿什么好看的衣裳,她只期望明天不会见到小铃儿那个拖油瓶。
隔日。
秦逸独自一人走进了沉烟的房间。
沉烟身穿天青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满头青丝随性的披在肩头,看着走进来的秦逸,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待秦逸落座,沉烟笑道:“真是,秦大公子,难得独自一人,来找人家。”
秦逸讪讪一笑,说道:“前些日子听烟儿姑娘说,过些时候要送我些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不知今日可否揭晓谜底?”
沉烟乐道:“亏你还记得,要不你猜猜是什么,猜对了人家再告诉你。”
秦逸苦笑:“烟儿姑娘就别卖关子了。”
沉烟拍拍手,雅奴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拖着一个大木盘,一把宝刀衬着红布,放在托盘中央。雅奴看起来颇为吃力,只端了这么一会儿,额头上便全是细密的汗珠。
雅奴轻轻的将木盘放到桌上,气喘吁吁道:“小姐,哪怕是为了给秦公子惊喜,下次也找个身强力壮的,这刀可太沉了。”
沉烟白了雅奴一眼:“就你话多,快下去吧。”
雅奴轻轻一笑,转身告退。
秦逸看着托盘中的刀,问道:“这是何方神圣?”
“此刀名为锈牙,乃是几百年前禄远镖局掌门人代行远的佩刀。”
“说起来,这个代行远可算是一个传奇人物,他自幼体寒,哪怕是在炎炎夏日,都要穿上厚厚的裘衣,冬日更是火炉不能离身。而不凑巧的是,以武立身的代家世代传承的武学是一种极为刚猛霸道的功法,以代行远的体质,根本承受不了。原本天下人都以为代家要后继无人,可谁知代行远乃是万中无一的奇才,他另辟蹊径,借鉴家族里收藏的其他武学,广纳百川,自创了一套适合自己体质的武学,这种武学招式阴狠绵柔,让人防不胜防,为此代行远特地将随身宝刀进行了改造,并起名锈牙。”
秦逸边听,边拿起桌上的宝刀,将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
寻常而言,刀乃兵中霸者,江湖中使刀的武者,通常也都招式凌厉霸道,因此,刀这种兵器,一般刀身厚重。但秦逸手中的这把“锈牙”则完全不同,刀身细窄了许多,刀前面的锋刃也更加弯曲,乍一看,真像洪荒野兽的巨大獠牙。
虽然刀身纤细,但却有着不相符的重量,同时,刀身两侧还有一片片好似绿锈一般的痕迹,秦逸觉得好像是刀流出来的眼泪。
“这刀身上的锈迹是怎么回事?”秦逸问道。
“据说是代行远常年在一座被大雪冰封的山峰上练刀,刀身被冰雪锈蚀,形成了这样的锈纹,但根本不影响这把宝刀的锋利程度。”沉烟解释道。
“冰雪锈蚀吗?”秦逸轻轻的抚摸着刀身,说道:“我倒觉得是刀身在哭泣。”
“你在说什么?”沉烟有些纳闷。
秦逸微微皱眉,他举起了刀,仔仔细细的打量起来,嘴里说道:“这个代前辈,肯定曾经无助过、绝望过,而这把刀,肯定也无助过,绝望过,所以才会留下泪水,形成锈痕。”
秦逸叹了口气,将宝刀收入刀鞘中,说道:“这把锈牙,在拒绝我。”
沉烟有些发愣。
秦逸问道:“如此宝刀,代家怎么轻易交给你?”
沉烟有些丧气道:“还不是以为当家的代家穷途末路,更何况自那代行远去世后,代家一直没有那独创功法的传承人,哪怕是身为女儿身的代家如今的大小姐都不行,这把刀自然也被束之高阁毫无用处,不然你以为代家会轻易妥协。没想到你也用不上,早知道不要这个了,一点用没有。”
秦逸听后一笑,轻轻的摸着刀鞘说道:“也不是没用,好像……需要一些契机……烟儿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沉烟这才转而笑道:“还需跟我客气什么,还有一件事儿。”
“什么?”
“方才我所说的那座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山峰,名叫洗剑峰,据说代家所有弟子,都要到这座山峰上修炼,久而久之,山峰上留下了许许多多古往今来名震一时的武功高手的精神,若是有习武之人能到山峰上去,往往会收获一段机缘,对自己的功夫大有裨益,也因此,代家的洗剑峰是好多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圣地,而这次奴家就像代家讨要了一次登顶的机会,送给你。”沉烟有些得意的说道。
“烟儿,这……这该如何是好,为何你总是处处想着我。”秦逸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机会是有了,能不能登得上去,就看你的本事了。”沉烟补充道。
“我该如何报答姑娘的恩情?”秦逸脸红的问道。
听到这话,沉烟突然凑了上来,脸几乎与秦逸贴到了一起,就这样直直的看着秦逸的眼睛,秦逸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就被推下了万丈悬崖,沉烟轻轻的吐着气,有一种好闻的幽兰香味,让秦逸觉得自己被巨大的蔷薇包裹起来,他的四肢一下子就没了力气。
“你说呢?”沉烟轻轻的说道,有些沙哑的嗓音听起来仿佛来自九霄云外。
沉烟一点点的凑近,秦逸傻傻的张着嘴巴,看着眼前的朱唇一点点的就要与自己的嘴唇挨在一起,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口干舌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闭上了眼睛。
突然,屏南城内某处,一阵恐怖的魔气冲天而出,在屏南城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青紫色骷髅,秦逸一瞬间警觉过来,二人站起身来,跑到窗边,秦逸看了一眼,说道:“肯定是上次逃走的魔头,咱们不能坐视不理,不然他不知道又会残害多少无辜百姓。”
秦逸转头道:“烟儿,你要一起去吗?”
沉烟脸色铁青,耐着性子说道:“你先去吧,我换身衣服,随后就到。”
秦逸也不多话,将锈牙背在背后,一手拿着竹影,扭头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沉烟的红唇,便直接翻窗而出,几个纵跃,朝着巨大骷髅的方向飞奔而去。
沉烟见秦逸走远了,这才猛的一拍栏杆,咬牙切齿的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快成事的时候来,朝全老狗,还有代夷光这小骚狐狸,你们可真是不长眼,坏我好事,别让老娘逮着机会,老娘要将你们千刀万剐。现在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老娘什么都没得到。”
沉烟还不解气,又一把拍在栏杆上,栏杆终于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裂开来,沉烟喊道:“朝全老狗,不得好死。”
秦逸下榻的客栈内。
小铃儿一脸苦恼的坐在桌旁,桌上摆了些胭脂底粉,还摆了一面小铜镜。
小铃儿满脸苦恼,望着铜镜内的自己,脸色惨白,两腮却格外的鲜红,如同两团鲜艳的小太阳,眉毛一边粗一边细,一边歪歪扭扭向下弯曲好似蠕动的毛毛虫,一边又直愣愣向斜刺里窜去如穿云利箭,嘴巴显得格外的大,一张开嘴如同吃人的血盆大口一般。
小铃儿狠狠的挠挠头,有些不甘心的又拿起桌上的胭脂,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结果,最后只能悻悻的放下。
小铃儿一拍桌子,站起来,走到脸盆边,囫囵的洗了个脸,又用毛巾草草的一擦,然后将其狠狠的扔到盆中,坐回到位置上,仔细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小铃儿一把将桌上放着的自己偷偷买来的胭脂底粉扔到别处,泄气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办?连自己的容妆都不会打理,难怪大瓜皮会看上柳堆烟那个半老的狐狸精,银铃啊银铃,怪你自己不争气,本来还想给别人一个惊喜,结果这不会那不会就算了,还不知道学着人家送点礼物,对别人也不温柔,难怪入不了别人的眼。”
小姑娘趴下,头深深的埋在胳膊里:“可人家从小无父无母,也没人教人家这些嘛,以前肚子都吃不饱的时候,哪来的闲钱买些胭脂底粉呢?也罢,反正从小就没有人要……”
突然小铃儿抬起头来,脸上依稀可见有些泪痕,她惊慌的扭头看向窗外,自言自语道:“魔气,莫不成……”
小铃儿再不管其他,她跳起来,抓住那张巨弓,径直翻窗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