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爷”进门起便一直瞧着他的一男子同他身旁之人小声道:“瞧那乞丐方才那行云流水摸银子的动作便知他从前定然是真的在这儿买过‘燕回春’!”
身旁之人点了点头,应和道:“是啊。”
那人继续道:“这燕城中还真是无奇不有。乞丐竟也饮得起“燕回春”?”
正赶上小二上菜,那男子便拉着小二一通询问。
“一壶‘燕回春’,一份酱牛肉,一份烤乳鸽,一份醋溜白菜。客官,您四位的菜齐了。”小二利落地先上了菜,接着先是笑着反问一句:“客官不是燕城中人吧?”问罢,也未等那男子回答,接着道:“客官有所不知。那人是城中出了名的酒鬼兼无赖,唤作‘六爷’。从前便常到咱们酒楼后门那儿讨要饭食。掌柜的瞧他可怜,也就常赏他口剩饭吃。可他总惦记着咱们楼里的‘燕回春’,这就……”小二干笑两声,露出为难的神情,众人意会。那小二便接着道:“可约莫一个月前他忽然揣着银钱来,那可就不一样啦。”
那男子疑道:“揣着银钱来?”
“是啊。”小二略略压低声音道:“听说啊,是发了笔横财。”
“发了横财?”
“是啊。他既有银钱,那这来者便是客啊。我们这开酒楼的,自然是要同他做买卖的,是以便一壶壶地卖给了他。”
那人还在疑问中,继续道:“这乞丐...…竟还有如此运气?”
小二噙着笑,点点头。
“可知……是在何处发的横财?”
那小二闻言,笑着应道:“这小人就不知道了。”
与其同桌的一人也甚为疑惑,又往门口处瞧了一眼,见那乞丐已然被那两个壮汉放在了墙根儿处,问道:“既是发了财,那如今为何又是这副模样?”
小二忽然一脸自豪,继续解释道:“客官也知道,咱们这‘燕回春’在江湖中那可是出了名的,一壶数十两。他日日都来,还都喝得烂醉,这就……”
那人意会,猜测道:“可是他那横财够不得他日日名酒在怀?”
身旁之人斟了一杯燕回春,细品一口,道:“这尝过了‘燕回春’的滋味儿,寻常之酒如何还能入得了他的喉?”
小二连忙点头称是,“这不,清醒着的时侯他自是不敢再来,可一喝醉,便又惦记上了。”
听得事情原委,那男子赏了小二些碎银,小二千恩万谢了一番,抽身而去了。
几人接着疑道:“你们说,这乞丐能在何处发横财啊?”
“能在何处?”压低声音,“必定是些见不得人的地方。”
“要我说啊,定是哪个黑头赌坊……”
“……”
此间喧嚣嘈杂,议论声、上菜声不绝于耳,而维煌街南面的一处楼宇前却大不相同。仿若楼中空无一人,周遭只有竹叶被风吹过互相拍打发出的沙沙声。
乍一看,那楼宇似是某个普通人家的后院,不过细看以后便能发现那处院落的墙面比寻常人家的房舍高出不少。不过那楼宇并无气势恢宏之势,甚至连壮阔亦称不上。
其四周的地面洒扫得十分干净,却给人一种最好不要靠近的感觉。
须臾,一身着墨重色衣衫的男子自林间飞驰而来。
那处楼宇的大门微开,男子快步走进其中。衣角处的墨绿色羽状纹饰隐入门中,大门立时又紧闭上,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男子一路疾驰,进了一处殿宇。殿宇高处,明晃晃地悬着一块写着“先知”二字的牌匾。
一身如玉树的男子负手立于殿中,着一墨焦色长衫,其上缀着暗绿色羽状饰纹,羽翼之处还以金丝线勾勒,衬得那人更加英气十足,同样绣着羽状饰纹的腰带将其身形衬得更为纤长挺拔。只看背影,便令人深觉俊逸不凡。
男子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子,也是眉清目秀,同样身着墨衫,只不过衣衫之色乃是墨浓色,衣衫领口、袖口处亦绣着羽状饰纹。
男子恭敬地将一细长木筒呈上,道:“公子,天知阁传讯。”
立于“公子”左侧的男子抬步行至那传讯男子前,自他掌中接过木筒,轻道一句,“下去吧。”
“是。”男子快步退了下去。
拿了木筒的男子快步行至“公子”身侧,打开木筒,将其中讯件取出,呈上,“公子。”
“公子”缓缓转过身来。
只见他大约方及弱冠之龄,面上一派波澜不惊。鼻梁高挺,一双明眸深邃有神,却透着超出年龄般的老成。
他,便是屋家三公子,屋桁。亦即先知阁下一任阁主。虽还未曾正式行登阁礼,可现任阁主屋炑半年前就已然昭示先知阁上下,屋桁下一任阁主的身份在阁中已然不是秘密。
屋桁打开讯件瞧了瞧,轻笑,“还真是锲而不舍。”
立于左侧的男子开口问道:“公子,可是叶家庄那边的消息?”
屋桁点点头。
闻言,立于屋桁右侧的男子亦朝他走近几步,面上却不见喜色,“又有人来查探夫人的底细?”
“不必担心,叶家庄那边的安排,甚为妥当。”屋桁转过身朝前走去,“更何况,还有......”他的话未说完,且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半柱香后,那处楼宇前的树林中出现数名黑衣蒙面男子的身影。几名男子盯着那楼宇一阵观望,似乎不敢相信那令江湖众人交口称奇盛赞的先知阁竟是此番模样。
不一会儿,只见一黑衣之人手中之剑朝前一指,低声朝众人吩咐道:“上。”
语毕,便见众人拔了剑直直朝那楼宇奔去。
那发号施令之人亦是迈腿朝那楼宇走近,然而越往前越是心中觉奇,为何会如此安静?
太安静了!
还未等那人回过神来,便听见嗖嗖嗖几声,数十支墨羽黑身箭齐齐射了过来。转瞬之间,便有几人咚咚倒地。黑衣之人俱是慌忙抬剑相抗,而那发号施令之人却是转身折了回去。待得他连爬带滚地又跑回林间后,听见耳边传来“嗖”一声响。他控制不住地回过头,下一瞬,一支墨羽黑身箭插进了他双胯之间的土中。
只见那人哆嗦着往后挪了挪屁股,两条腿蜷曲半跪着站起来,扶着身旁的大树咽了咽唾沫,却大气也不敢喘。
他惊魂未定,自是没有注意到,方才他两条腿擦过之处的土面上撒着些白色粉末,像是将他面前的土地与他身后的土地区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