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唯的这般反应完全在萧慕安意料之外,他蹙了蹙眉头,忍不住作势上前,却是许老太爷抬手摁住了他的手背。
孟程心抬眸正巧觑见这一幕,又对上他关切的眼神,心忽地就定了下来。
“韩先生垂问家母,想是以为旧识,只是晚辈母亲非H城人氏,亦不居住在此,决不是您从前识得之人。却是江宁墨客程延世,晚辈在学校读书时曾有听闻,虽未曾谋面,却钦佩于心。如果一定要说是什么人,那便是晚辈尊崇敬爱之人吧!”她朗声答道,一脸温然笑意。
心如明镜的人自然了然她语中机括,在不名状况者听来她亦答得妥当无出。
韩可唯一愣,不禁蹙了蹙粗壮的眉头,他似乎还要不死心地再问。
萧天佑忙轻咳了一声,嗔了他一眼。严老夫人亦敛眉轻斥道:“这个韩可唯倒真是个急脾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也有小子等着娶媳妇呢!”
韩可唯怔了怔,面露惭愧地讪讪笑道:“严老夫人说笑了,我倒是希望还能有个小子呢!”
“哼,我可不是和你说笑,你就算再有个小子也无济于事。这孩子我看着不错,得先经我家孩子了。”她半嗔半笑道,拉着孟程心的手,又侧头觑了眼萧老夫人,“你说呢?”
萧老夫人一怔,偷偷剜了眼孟程心,又扯着嘴皮敷衍着道:“阿嵩不是订了亲吗?你又何必拿人玩笑。”
“我可不是玩笑,我们慕安不是还未婚娶嘛!”严老夫人一本正经道。
萧老夫人眸光微颤,身子一下坐得笔直。她眉心怒意已起,却不敢对严老夫人发作。萧慕安说过,萧老夫人在这世上若还有什么犯怵的人,那便是严老夫人了。
严老夫人闺名萧民惠,与他爷爷萧民琛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所谓长姐如母,萧民琛在世时便对萧民惠礼敬有加,故而蒋筠也对她颇为顾忌。
“哈哈,民惠你也太心急了。我孙儿的喜酒还没喝完,你就着急张罗下一顿了,当真是要不得!”许老太爷朗声笑道,不着痕迹地打破僵局。
“听起来,你与我孙媳妇原是同学,现在在哪里工作呢?”他抬眸向孟程心看过来,一时又将话题转到工作上。
提起工作,孟程心又不由觑了眼萧老夫人的神色,回道:“回许老先生,晚辈与小美亦是同事,同在《城市日报》工作。”
“哦?《城市日报》我可是日日都看的,办得不错!”许老太爷呵呵笑道,抬眸往人群里看了眼。
人群里,《城市日报》的社长忙站了出来,“蒙许老先生青眼相看,我们一定再接再厉做到更好!”他欣喜地笑道。
严文希亦走上前来,她伸手抚了抚孟程心的肩膀,慈颜笑道:“可不是我存心偏袒,凭我这学生那一手好文章,也算是你们日报捡到了宝!”
“那是那是!孟记者的文章一直不错,不然也不会年年得奖!”社长忙附和道。
“那我以后可得好好留意留意,看看孟记者的文章了!”许老太爷朗声笑道。
恰好酒店经理上楼回禀,说楼下已布置妥当,萧慕安几人忙簇拥着许老太爷往楼下去。
萧老夫人不急不缓地起身整了整衣服,待经过孟程心身边时,她勾起一抹冷笑,眸光如利剑般划过,“很好!”她咬牙低声道。
孟程心心底微沉,艾美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她牵强宽慰地笑了笑,两人携手往后厅去换衣服。
大堂内,艾美与许沐阳在众多镁光灯下完成了宣誓与戒指交换仪式。待到扔捧花的环节,艾美一意要抛给孟程心,可孟程心觉得自己今日风头过盛,故而有意相让,令其落入她人之手。
艾美不禁跺脚,孟程心只得撇了撇嘴,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如此闹腾,直到开宴,孟程心才得以安稳坐下来。待宴席撤下,年长的长辈们都已离场。
果品甜酒一一推出,大厅内红毯已撤,大理石板一片光洁,音响灯光纷纷就位,随着欢快的曲子,艾美与许沐阳率先跳了一支舞,婚堂一瞬又成了舞池,许沐雅忙欢快地领着朋友们加入。
乐曲舒缓,一时间百般疲累竟松懈了下来。
孟程心的心亦不由随着旋律徜徉,她看着舞池里的艾美和许沐阳,一时觉得美如童话。
可惜这世上总有人爱煞风景。刚刚楼上发生的事已人云亦云地传散开来,刚刚碍于长辈们在,如今长辈皆离席,那些好心的、恶意的人都纷纷跑来问这问那。
有人一脸拈酸带刺地称她得了许家长辈青睐,没准能攀上萧慕安;有人羡慕她能有好友如艾美,一心拉她上位;还有人趋炎附势,扯着平日的交情,呼吁她苟富贵勿相忘。
孟程心本不想理会,只低头挑着甜点吃着,却不知怎的噎了一下。还是张辉和几个旧友看不过眼,机智地帮着挡了些人,又给她倒了杯酒。
孟程心抿唇喝了些,才缓过气,便见萧慕安一脸微笑地举杯走来,她又呛得连咳了几声。
萧慕安突然过来敬酒,一桌子人受宠若惊,忙执杯起身。
他温言浅笑道:“在座诸位都是城市之眼,聚焦万物,为社会发声。萧某初初回国,许多事情尚不熟识,想借着今日这个机会与大家交个朋友,日后多有仰赖之处,还望诸君不弃!”他说着,满饮了一杯。
众人见他豪爽利落,姿态谦卑,忙陪饮一杯,又客气地一一回敬。萧慕安也不推却,与他们一一对饮,客套寒暄。孟程心咬着酒杯偷偷觑着,看着他在人群中谈笑自若,光芒万丈,忐忑的小心脏竟不觉生出几分得意来。
“孟记者,我也敬您一杯。”他举杯来到孟程心跟前时,孟程心正在愣神。她忙起身倒了半杯酒,佯自镇定道:“萧先生客气了!应该是我敬您!”她说着,眼睛却不敢看他,只麻溜地满饮了那杯酒算是打发。
萧慕安却不买账,轻转着高脚杯盈盈一笑道:“孟记者有男朋友了吗?”
孟程心一滞,握着空空的酒杯看着他,眼睛一瞬睁得圆圆的。
“哈,太唐突冒昧了是不是?”他挑了挑眉,笑意从眼角溢出来。
周围众人不禁低呼,起哄笑起来,“孟记者男朋友应该是没有,追求者可不少,萧公子若有兴趣,可得抓紧哦!”有好事者嚷道。
萧慕安哈哈一笑,垂眸浅笑道:“是得抓紧了!”他伸手碰了碰她的空酒杯,朝她眨了眨眼。
酒杯壁发出“哐”一声清脆的声响,孟程心的心竟也不由荡了荡,脸颊一瞬滚烫,她不禁又羞又恼,咬唇瞪了眼他。
一场婚宴下来,孟程心一惊三吓,身心俱疲。第二天一大早,她还在睡梦里,便接到谭主编的指令:休假结束,立刻回去上班。
她一时苦笑,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叹。谭主编亦很感慨:“我还怪严文希只顾着女儿的婚事,连你的遭遇也不管。没成想她是预备着婚礼上那一出,也算她有心,有许老爷子的钦点,日后在H城访新闻,凭他什么大腕也不会轻易为难你了!”
他的言语间尽是欢喜,想来亦为她的前程操虑不少。孟程心很是感激,却不想他临挂电话时,忽地补一句道:“听说萧家少爷萧慕安瞧上你了,想追求你呢,真的假的?”
孟程心一瞬哑然,老谭昨日走得早,没赶上那一出。虽说流言素以光速传播,但萧慕安那玩笑之语被“直译”成这样,孟程心还是觉得很无语。
当然,最令她无语的当然还是萧慕安,她犹记得昨夜她忿然地说起酒桌上这事时,他那脸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是答应了你说暂时不公开我们的关系,可没说过我不能在公共场合向自己心爱的女人示爱吧!”他耍起无赖来,总那么理直气壮。
那会子,孟程心刚被他折腾得筋疲力竭,却还是气不过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他疼得直咧嘴,眸光一闪,翻身覆在她身上,将她那最后一丝力气汲取干净。
闲赋了大半个月,孟程心再回到报社时,报社很亲切地以满桌子待审稿件前来欢迎。她无奈地笑了笑,以昂扬斗志回馈,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
工作令她充实,漫漫生命里似乎有了着力点,所以,她打心底还是很感谢萧慕安和艾美他们的。
只是经过婚礼一事,各色流言便如风过堂般四处充斥着,虽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报记者们在背后讨论,但有时也不免落入她的耳朵。
比如此刻,她刚结束了两个小时的版面研讨会,正窝在报社大楼后花园的矮松下休憩,便听见不知哪个报社跑出来的两个小女生长吁短叹地在那一侧的长椅上聊着她,一会儿羡慕她得萧慕安青睐,一会儿揣度着萧慕安对她是不是一时兴起,一会儿又自顾自和她比拟起相貌云云。
孟程心兀自觉得好笑,要不是萧慕安在酒席上闹那一出“君子好逑”的戏码,只怕流言更多的是对她的恶意揣测了。她心底长叹一声,阖着眼睛仰靠在椅背里,听着呼呼的风声将那些只言片语席卷,又慢慢粉碎。
其实,她是从不怕流言的。流言随人心而起,人心随世事而迁,都是虚妄之物,无需过于介怀。她不愿公开她与萧慕安的关系,只是不想激怒萧老夫人,然而严老夫人在婚宴上所表现出来的支持还是不可避免地激怒了她。
想到此,孟程心不免叹息。
萧慕安道:“奶奶要端出长辈架子,总得有人提醒她长辈该有的样子。况且,我虽希望得到长辈的祝福和认可,但可不代表我的婚姻一定要恳求她们的点头。左右沐阳的婚事也办完了,得空我们正式去拜访一下爸爸,也把我们的婚事提上日程吧!”
他就那样突然地提起他们婚事时,正值朗月当空。徐徐的晚风从浦江边携珠伴露而来,打在脸上湿湿凉凉的。
孟程心垂眸顿了几秒,乖巧地应了声,又侧了侧身子,在他怀里换了个舒适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