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面的老王心里突然揪了一下,暗暗骂了一句,赵小桥这句话让他想起了之前的一起空难录音,让今天淡定到现在的老王咧了咧嘴。
此刻的何一没工夫想这些,300英尺已经容不得他走神,他猛的拉了拉操纵杆,下降率减小了一些,飞机依靠惯性向前滑翔,却不知从哪突然而来的一股侧风,让这个庞然大物如同落叶摇晃起来,“决断高”何一不为所动,机头迎向来风,抬起了机头,在跑道头将将掠过,77X的后轮重重的砸在地面上,何一不敢大意,按下机头,把飞机压在跑道上,可这架满载的77X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仿佛要再次加速起飞,赵小桥脸色发白,紧盯着速度表,眼看着跑道越来越短,速度却依然没有降到安全,何一心一横,踩下踏板制动,飞机带着几乎满箱的油,静静的冲向跑道头。
这个场景无比的诡异,如同死神来时悄无声息,尽管何一和赵小桥拼命的努力制动,飞机还是眼看着滑行的越来越远。
轰——
当何一拖着身子走下飞机的时候,制服被汗水浸透,头发贴在了脑门上,和早上噩梦醒来时候的形象一摸一样,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陷在跑道头地里的前起落架,还好,在最后的阶段,保住了性命,现在,他有时间去想他不明白的事了。
梦是怎么回事
这发动机怎么回事
这迫降怎么回事
这一切的一切,怎么回事
一个月后。
事故的调查还在进行,何一在一次又一次的问询和心理测试里度过,他和赵小桥停飞了,却始终想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站起来摇摇头,看了看镜子里充满胡茬的自己,草草的打理了一下,想拉开窗帘透透气。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喂,领导,好,我现在过来。”
何一有些诧异,按理说,调查定性前,他应该还不会恢复飞行,但是这时候让他去,似乎又不大合理。
他不知道,真正的变化才刚刚开始。
何一到了公司,看见领导们都坐在那里,脸上都是不可捉摸的表情,这让何一心里很不舒服,不过他没有多想,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何一,内部调查已经出来了,这次多亏了你处置及时,技术娴熟,才挽救了全机人的生命。”
越听越奇怪,何一想道,
“不过我们调查了起飞前的检查,发现你特别关注了两个发动机的情况,这一点我们和机务也确认过了,而且我们发现你还和同机另一名机长王谌在发动机前进行沟通,你是不是在起飞前已经发现了问题?”何一一愣,这事怎么说,我告诉你们我梦里预警了?“我们没。。。。”
见他说不出话,领导直接说,“我们问过王谌了,他和你一样,否认了,但是你这些行为,已经给公司构成了不安全因素,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对这件事故有直接责任!即便你处置及时,也导致飞机前起落架严重受损,公司多年安全声誉受损,民航的安全名声受损,这件事情,必须要严肃处理!”
何一瞪大眼睛,噩梦算什么,还以为事情过去了,原来更大的锅这才扣来,
“公司决定,给予机长教员何一、王谌,副驾驶赵小桥玩忽职守,致使东域航空声誉严重受损,公司财产被严重侵害,现决定,机长教员何一,副驾驶赵小桥停薪停职,无限期停飞,批准王谌辞职,即刻生效!你们三个人,由于保密协议,不得接受任何媒体调查,所有处理以公司报告为准!”
何一望着眼前的处理报告,空荡荡的会议室,完全没有想到,原本自己怎么着也得成为中国萨利机长的想法,这么快就变成了替罪羊,33岁的替罪羊,自己的飞行生涯就要这么完蛋了?
昏昏沉沉的何一走出了公司大楼,缓缓的走向停车场,发现此刻最不想看见的烦人老王,像个没事人一样,靠在他车门上,看着何一,“小何,怎么没精打采的?对自己的技术这么没信心吗?”“你都知道什么!”何一突然冲过去揪住了老王的领子,“你是不是知道飞机要出事?”让何一意外的是,老王还是笑眯眯的,“我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但我知道,你会成为英雄。”
何一怒了,用尽全身力气把老王摔了出去,而老王只是踉跄了一下便站稳,然后看着何一说:“我要是告诉你,我梦里知道的,你又不会相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说罢也不等何一惊讶的表情消失,拍了拍身上说:“我知道你想飞,我还知道你不止想飞,还想过不一样的日子,信不信由你,现在只有我能给你机会。你是选择留在这里背完这个锅,还是找新机会,你自己看着办。”何一怒到:“我已经背锅了!”“不,最后不一定是你背锅,想好了给我电话。”说罢便转身走了,何一此刻肺都要气炸了,他已经没有了职业训练出来的淡定,压抑和憋屈以及被老王撩拨起来的愤怒,找不到丝毫发泄的渠道,他恨不得手中端起一把枪好好来一梭子,哪怕一把刀使劲哗啦两下,就算有块砖头让他使劲扔出去也好,他憋的难受至极,一转身踹在了车轮胎上,把包摔近车里,坐上驾驶座,一脚油门冲出了停车场。
极为刺耳的刹车声响过,撞击发生,何一只觉着大客车填满了自己的瞳孔,接着车子便和学飞行时候的滚轮一样旋转起来,和训练时不同,他不再清醒,眼看着混乱的颜色飞来飞去,自己被拉着在空中摇摆,像极了被鱼钩绑住的鱼饵,甩来甩去,终于拍在了平面上。
何一似乎看见了不少人在自己身边来来回回,奇怪的是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那些看不清的面孔在自己身上鼓捣着什么,而且在他视线边缘,总有那么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倒是旁边老有个人在和他说着什么,说话的人声音太低他听不清楚,隐约听出“机能”“飞”什么的,伴随着呼呼的空调声又一次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一睁开了眼睛,尝试动了动身体,发现手脚活动自如,倒是胸口有点痛,他坐了起来,想下地走走,却发现略感无力,恐怕躺在这里也有些日子了,他抬头看了看房间里的布置,似乎在医院没错,雪白的墙壁,雪白的装潢,雪白的床和柜子,唯一带颜色的,是他床前雪白拖鞋上的金色刺绣,这让何一有点恍惚,那拖鞋像极了公务舱的拖鞋,有那么一秒钟让他以为自己还在飞机上。
何一摇摇头,看见门似乎并没有锁紧,于是他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想找个人来问清楚,何一拉开门,抬头准备叫人的时候,突然怔住了,门外不是他想象的医院走廊,而是又一间白色的屋子,唯一的区别是屋子里既没有床也没有其他家具,只有中央一个透明的小房间,里面有个透明的台子,从地面到天花板,包了个严严实实,就像是博物馆里的展示柜一样。何一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太安静了,从他醒来到现在,非常安静,没有那种医院的嘈杂和人流的声音,甚至安静的有点可怕。何一稳了稳心神,小心的叫了一声:有人在吗?
房间里并没有传来回声,四周重新陷入了寂静之中,而胸口的疼痛似乎因为这一声喊而越发加重。
我还在做梦吗?何一掐了掐手臂,神经的反馈让他瞬间明白自己清醒的很,而这一切白色,让他的视野从清晰到模糊,如同雪盲症一样,白的他内心焦灼。
突然他对面的墙开始移动,漏出了一块黑色的玻璃,玻璃的那一边隐隐约约有人,可何一看不清楚,他想往前走走,凑近看看,可镜子旁边突然射出一道光,照射他的眼睛,这时突然响起了非常机械的一个声音:
停
何一有些怕了,他有一种被审讯的感觉,
我被公司牺牲掉了,这就是我的下场
何一想,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他又怎么会被人限制自由。那么车祸呢?撞我的人呢?
“姓名”
突然,对面的黑玻璃说话了
“何。。何一”
何一答道。
“家庭成员”
“母亲,自己”
“职业”
“飞机师”
对面再次沉么,何一暗暗笑了一声,“哼,除了这些也不会问别的了吧,走过场就走过场,当替罪羊还要弄的这么劳师动众。”
何一抬头看看对面,用尽力气喊到:“不就是诬陷么,我不认就是了,你们爱怎么说怎么说,不伺候!”对面的墙再次一动,从黑色玻璃两边闪出几个人,全身白色的防护服,何一感到自己这句托大的气话似乎加速了自己的噩梦,望着冲向自己的人,试图看看是什么人要对他不利。
这几个人也不废话,举起双手,袖口开始喷出了白色的气体,等走到何一身边的时候,面对他们的已经是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飞行员,他们把他拖起来,拉到了玻璃房间里,让他坐在了里面的平台上。
何一又陷入了梦境,他被关在一个笼子里,周围充满了迷雾,迷雾中似乎有无数的生物飘过,就是近不了他的身,突然,这些生物开始撞击笼子,像群体都发了疯一样,把迷雾搅的四处乱串,何一终于看清了他们,深灰色的身躯,看不见任何穿戴和装束,甚至连五官都
不,他们有眼睛,深灰色的身体上,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睛,所有的眼睛,开始冒着贪婪的光,撞开何一的囚笼,往他身上撕咬起来。
何一胸前最痛的那一块,被灰色身躯死死咬住,那眼睛还盯着何一,仿佛要把他一口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