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给你洗干净了，真不知道你有多皮，三天两头刨一身灰。”中年妇女惯例念叨着，在女儿手边放下一杯热牛奶，牛奶上撒了一层酥脆的麦片和玉米片，掺杂着杏仁粒、核桃、葡萄干。
徐小雅垂着脑袋坐在餐桌前，嘴唇动了动，看上去想要说什么，然而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面无表情地吞下半片面包，把两面煎得金黄的荷包蛋和火腿片剩在盘子里，拿过靠背上挂着的校服外套，看也不看地披在身上，刚好她妈妈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边擦手边抬头，惊讶地看着女儿：“怎么又吃这么少，哪里不舒服吗？过来让我摸下额头来……”
“你别管我。”徐小雅不耐烦地甩开女人的手，背上书包，冲身后茫然无措的母亲冷冷地说：“你除了烧饭做家务还会做什么，跟你说了也没用。”
“砰”的一声，少女摔上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学校没什么可期待的，往常徐小雅早早走出家门，总要在附近晃悠半天，等到上课铃声快敲响再急匆匆走进班级，有几次她没掐好时间，踩着上课铃声进来，被班主任嘲笑说是“懒骨头”。
徐小雅不讨厌班主任，比起“那个人”，班主任看起来简直和蔼可亲得像个讲礼貌的神仙。她不敢太早到教室，然而今天不同，除了同往常一样的恐惧，她心里跳跃着满溢的期待，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但她绝不想错过当场见证的机会，哪怕一分一秒也不想。
徐小雅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座位上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同学，正在嘻嘻哈哈地说着小话，教室里闹哄哄的一片，然而她走进来的瞬间像是惊动了什么不详的音符，整个班级寂静了一瞬。
同学们的眼光暗含深意地从她身上瞟过来瞟过去，互相传递着心照不宣的想法，每一个眼神都让徐小雅恨不得把源头的眼睛挖出来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她尽可能低地把头埋在胸前，匆匆地往座位上走，直到坐下来才轻微地松了一口气。
肚子叽里咕噜乱响，这段时间刻意节食，徐小雅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慢慢习惯了这种烧心的饥饿，但是今天胃里空荡的感觉分外强烈，徐小雅慌乱地左右瞥了瞥，发现没人注意到这股响动，她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喉咙传来一阵阵干渴。早晨出来得急，她连水也没喝几口。
徐小雅小心地看了看门口，离上课还早，应该没到“那个人”平常来学校的时间。她低头从座位上站起来，因为尽量收缩身体而显得弯腰驼背，从旁边看去显得分外滑稽，全无十几岁中学女生的青春活力。
耳边传来几声嗤笑。徐小雅的身体颤了颤，拿起水杯，快步走到讲台旁边的饮水机，一眨不眨地盯着汩汩的水流，只希望水再快一点，在这个班级里，只有回到座位上她才能感到一点稀薄的安全。
“咦，小猪婆今天来得真早诶！”清亮的声音盛满笑意，轻易打破了她的希望。
徐小雅僵立在原地，动作完全停滞了，水杯里的水不停地往外溢出，一直流到地面上。她听着背后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朝她靠近，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直到声音的主人——扎着双马尾的漂亮女生亲昵地握住她的肩膀，撒娇般摇了摇：“怎么不说话呀，难道你不想理我？”
徐小雅慌乱地摇头，不等她开口求饶，长发被猛然揪住向后用力扯去，她发出一声惨叫，身体重重地撞到地上，翻倒的视线里看见漂亮女生弯下腰，笑盈盈地朝她说道：“你看你，怎么不小心摔倒了呀。”
女生的视线滑到她的水杯上，有些苦恼地翘起嘴角：“你真是笨手笨脚的，把水杯都弄洒了。”她轻巧地端起水杯，悬在徐小雅的脑袋上空，勾起漫不经心的微笑。
徐小雅惊恐地睁大眼，从喉咙里挤出满是抗拒的“不……”，下一秒兜头浇下的冷水涌进她的鼻腔，她痛苦地呛咳起来。
“哎呀，真讨厌，弄得我一手水。”漂亮女生烦躁地甩了甩手，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徐小雅，上课铃声响起，她的动作微微一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算了，下课再来找你玩哦。”
女生转过身，脚步轻快地走开了，半路上看到走进教室的班主任，女生打了声招呼，班主任抬起眼，露出温和的笑容：“柳媛媛啊，赶紧回座位吧，上课了。”
徐小雅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将湿冷的刘海拨到一边，走回座位上，坐下时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坐在地上——她的同桌趁她不注意，把椅子往后抽走了。
班级里响起一片窃窃低笑声，班主任不快地敲了敲讲台桌面：“安静点！”他是个脑门微秃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瞥了眼徐小雅的方向，停顿片刻，好像什么都没看见般翻开讲义：“把书拿出来，都给我翻到第六节……”
水滴沿着额头狼狈地滑下，徐小雅转过脸，同桌的男生对上她的目光，讪讪地别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