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适便骑马来到杨府。能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的老狐狸们,个个都不是吃素都,既然杨尚书有意对他这个无权无势、无宠无功的四皇子拉拢,那杨尚书必然是觉得他是有必要用处的,至少是于杨府的前程大大有益处。
刚到府门,李适便正巧遇到了要出府的冯泠。他与冯泠并不熟识,可毕竟身份有别,冯泠还是规规矩矩给他行了个礼,李适也未说什么,见他行了礼便许他走了,没多问。
不知是不是他近几日总和冯渡一起来混了个眼熟,门口的侍卫见他进府并无过多盘问。
杨尚书好像早知道他要来,派了管家前来等候,李适这下心中更确定这杨府中人也并非善类。管家看李适神情不大对劲,于是侧声问道:“越王是否还未用早膳,我家老爷上朝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正巧我家小姐要用早膳,不如殿下也一起吧。”
李适不想与那老泼皮多费口舌,于是便自己去了杨莞的房里,杨莞的房门还关着,李适上前敲了俩下,不一会房门便从屋里开了。杨莞的丫鬟艾儿探出脑袋来,见了是李适便欣欣然让他进来了,一边走一遍说道:“我刚才还在说这厨房怎么多做了许多菜,原来是您来啊,快进快进。”李适随她进了里屋,只见杨莞还是一袭绿衣端坐着,一脸静谧神色,见他来也没多问,只让艾儿去添双碗筷。席间俩人并无多话,只是各自吃各自的,李适也觉得有些难为情便开口道:“我刚进府时瞧见冯泠打包了行李走出府去,他可是要回乡。”杨莞依旧没抬头,放下了筷子说道:“我母亲要过寿,他听闻了也十分想念家中母亲所以要回去俩天。”
李适见她放下了筷子,也没心情吃了。便叫来了艾儿,让她问一问杨尚书是否回来了,艾儿见李适有事情吩咐自己,马不停蹄的便去办了。
杨莞见屋中人都走了,终于抬起头正对着李适问道:“昨日可是越王您送载颜回去的。”杨莞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别的意思来,于是李适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她。
杨莞轻笑一声继续道:“载颜那样的女子,心思一直是明朗的,既然她有情于殿下,殿下还是少来杨府为妙。”
杨莞的话像一盆凉水浇来,让李适心头先冷后热。他一直对男女之情不大敏感,可唯独听到赵载颜对自己有情时,心下居然有欢喜的感觉,他一直生活在阴沟里,或许只有赵载颜那种阳光明媚的人能治愈他吧,他一直觉得那样欢喜的人是值得被爱的。
杨莞见李适愣了神,发觉赵载颜不是单相思,心情也跟着利落不少。她一直拿赵载颜当亲妹妹看,虽然在她眼里李适算不得好归宿,可只要载颜心里欢喜,便也是可以的。
李适发觉自己失了态,立马抬起头想说点什么,掩饰过去。可那想正看见,初阳下带着笑的杨莞,他下子又晃了神,明明他最讨厌这种平时装的落落大方的官家女子,可杨莞身上偏有他讨厌不了的魔力,他拍了拍脑袋,以为自己又在胡想。正巧这时艾儿慌里慌张的跑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老爷来了”
这下终于解了李适的尴尬,李适连忙冲着杨莞说了俩句客套话,急忙朝书房快步走去。杨莞见他这样,心中不禁发笑,这李适和那些初经男女之情的孩子一样,这样慌张,看来官家的孩子,也不是个个都是风流鬼。
李适走到书房时,杨尚书已经独自在里面品上了茶,见李适来了,也没有半分着急,只唤他一同过来饮茶。李适也未推辞,找了个离杨尚书近一点的位子便坐下了。他的举动,倒是让杨尚书开了眼界,心想到:这四皇子果然不是一般的莽夫,才几日便知晓了自己的意思。
李适不开口,杨尚书便也不说话,只管摆弄着手里的茶具。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李适终于开口问道:“杨尚书可知你府里的冯泠是什么来路。”
杨尚书倒也没迟疑,说道:“应该是侯爷的儿子吧。”
李适听了这话心头的疑云终于消散,可又偏偏想不明白,这冯泠若是侯爷的儿子何不迎回府内,这侯爷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到底是有什么秘密在这中间呢?
杨尚书看出了李适心中的不解,说道:“这冯泠是前朝余孽之子,而后才是侯爷之子,你说是该留不该留。”
这话一下子惊的李适从椅子上站起,口中颤巍巍问道:“尚书是如何知晓的?”
杨尚书用手拂了拂胡子,笑着说道:“那块玉佩你也见过的。”
这下子李适心中更加惴惴不安,手下意识的护住了腰间。
杨尚书也站起身来,拍了拍李适的肩膀道:“越王也别这般惊讶,知晓此事的,除你我二人和皇上冯侯爷以外,便都到了地下了。”
李适拍开他的手说道:“所以你故意接近我,是为了这玉佩?”
杨尚书背对过李适,淡淡的说道:“我一个活人要那死物作甚,你第一次来杨府,我便知晓了你身份,我如此对你坦诚布公,只不过是为了你好罢了。”
李适笑了笑说道:“朝堂上的人各个都是趋利赴势,我这样的人,若是对你没有益处,怕是也入不了你的眼。”
杨尚书转过身来,斜眼瞧了他一下道:“我欲与你结盟,若他日你登上皇位,我自是也要分一杯羹。”
李适早就知道杨尚书绝非善类,也不想与其过多纠缠,于是不屑道:“你我志非一处,这些天来就算晚辈冒犯吧。”说完话,更是抬腿要走。杨尚书并未阻拦,只缓缓的说道:“你不想知道你生母是如何死的吗?难道你对这些年来所受的种种都是心甘情愿吗?”
这一下子,李适的脚像是被灌了铅,怎么抬也抬不动,心里更是难受异常,对于一个从小失去母爱,被所有人冷落的孩子来说,或许心中的仇恨一直是激励着他们长大的救命稻草,更何况有些恨是悄悄被埋在心里的。
李适握紧了拳头,冲着杨尚书弯腰行礼,冷冷的说道:“还请杨尚书与我说清这些前尘往事,鄙人愿作大人的青云梯。”
杨尚书听了这话,喜意涌上眉梢,上前几步扶起了李适说道:“越王不用如此客气,你我二人应是亲近些的,我膝下只有莞儿一女,殿下以后定要替我好好照料她。”
李适咬咬牙,说道:“只要大人愿意,我择日便去求父皇赐婚。”
李尚书得了许诺,放下心来,喜意也涌上眉梢,全然不去再看一旁脸色铁青的“越王”。
“你手中的玉佩是大有来头的,这种玉佩原是西洲的王室才有的,许多年前,西洲与我朝开战,没过几个月西洲的王室便挺不住了,派了公主来和亲,这才暂时止住了战火。可谁成想咱们当今陛下又突然反悔,不过这九五之尊的心思又是一般人能猜的嘛。”杨尚书叹了口气,拿起旁边的茶水泯了几口,继续说道:“那时娘娘已经怀了身孕,陛下封锁了西洲王室全部殉国的消息。快到临盆的时候娘娘却不知哪里得了消息,提着剑去了陛下寝宫。后来被御林军拿下,就在那夜娘娘拼命生下了个“死婴”,后来不久便薨了。”
“死婴?”李适望着杨尚书问道。
杨尚书笑笑道:“顾全了皇室的面子罢了,要不然你怎么会活到如今,当年得知内情的宫人基本都死了。”
“那你为何知道的如此详细。”
“我那日进宫汇报军情,正巧遇到了杉鸢姑娘,那人是你母亲的陪嫁丫鬟,慌忙间我救了她,于是才知道的,这人也就是冯泠的母亲。”
李适定了定心神,半晌才说道:“我早知冯泠此人身世并不简单,可为何我母亲的陪嫁会出宫嫁了冯家。”
杨尚书笑笑说道:“因为当日害了娘娘的正是那冯家的靠山,陛下的皇后,冯子君。”
李适只感此时浑身无力,心绪交错。
杨尚书继续道:“可后来有了冯泠,杉鸢姑娘便有了心结,从那时候便离开了京都去了别的地方,这些年来我苦苦寻找始终也没个音信。谁想到居然会遇到冯泠。”
李适不等杨尚书再说,便单膝跪下说道:“还请尚书助我一臂之力。”
杨尚书看着地上的人,点点了头,说道:“那还请越王也能够履行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