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日未升,夜煌帝国边境的星落山观星院内雾霭笼罩;
庭院正中,四个身形瘦弱衣着单薄的稚童站的不算笔直,随着一阵山间晨风吹过,四人同时哆嗦了一下,他们有些惊慌的看着面前那一位模样严肃还倒背着手的中年人;
中年人名叫李楠,在这观星院内修行已经数十年了,虽然看着只是两鬓微白的一般中年人模样,但真实年龄已经快七十三了,就这岁数,他在这还不算是最大的,李楠侧头看向了院门处,那里,一个须发皆白身形枯瘦的小老头正抱着一个盒钟面带笑意蜷睡在门槛边上;
老人是这观星院的院长,名字李楠到现在都不知道,初见时老人只说让他叫他老头就行,李楠还就真这么叫了大半辈子,年轻时他偶尔还会想方设法套套老人的话,奈何老人无论如何就是不愿意说出他的名字,后来李楠也就放弃了,当然,他不知道的不止老人的名字,还有年龄;
第一次见老人的时候他才七岁,那时老人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了,笑眯眯的抱着个盒钟有些佝偻的站在苍城人来人往的城中大街上,最后从一旁的陋巷中带走了卷在草席里几无生气的他,转眼六十六年过去了,他的头上都已经生出了几缕白发,老人的样子却一点也没变;
老人每二十二年会下山一次,每次都会带回来四个孤儿,然后在这观星院中教他们读书观星,习武医药,冶金锻器,等他们全部成年后,可以选择下山或是留在这里,到目前为止,只有李楠一人选择了留下;
现在的他既是这群孩子的大师兄,也算是他们的半个师傅,他留下后老人就不再愿意亲自动手去教孩子了,用老人的话来说,能偷闲的时候就绝不要浪费力气;
李楠看回了身前这四个老人才从山下带回来的孤儿,小一小二小三是男孩,小五是个女孩,当然,他们的真名不是这些数字,只是老人为了好记些,根据年龄给他们排的数字,这一次的孩子中小三小五还是一对兄妹,以前好像从没有过,观星院里的孩子没有小四,因为老人觉的四这个数不吉利。
小一,十二岁;小二,十岁;小三,九岁;小五,九岁;
都比自己刚来的时候大啊,李楠轻咳了一声把手拿到前面活动了两下手腕,面前孩子们显的更紧张了,李楠对着他们笑了笑:“不用这么害怕,从今往后我就是你们的大师兄了,先去吃个早饭吧。”
小一内敛,小三沉稳,小五害羞,小二则是这群孩子中胆子最大的,一顿早饭还没吃完,李楠就已经把这四个孩子看的差不多了;
“大师兄,我们这是什么地方啊?”小二握着块油包跳到李楠身边问道;
“我们这是星落山观星院,还有,你给我坐回去,刚才说过了,吃饭的时候不要乱跑。”李楠推开了小二的脸喝了一口碗中的面水,趁着手上还有点刚吃油包沾上的油渍,他在木桌上写出了这六个字。
“星落山,为什么叫这名字?”小五稍显局促坐在她的小板凳上,怯生生的样子有点可爱;
李楠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放下了手中的空碗看了下四个孩子:“都吃饱了没?吃饱了就开始我们的第一课了。”
四个孩子互相看了看,然后异口同声的答道:“吃饱了。”
等了一会,李楠洗刷好碗筷放进了橱柜中,接着他从门后拿出了一块小黑板挂到了方桌旁边的墙上敲了两下:“看这儿,接下来我会给你们讲一讲这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尽量别问废话,小二,听懂了没?”
孩子们赶忙点了点头,其中小二点的最狠;
门槛处,老人抬眼看向了他们这边微微笑了一下;
星落山,据说是数万年之前有块天界神石降在了此处所以得名星落山,可李楠在这山上生活了这么多年,上上下下整座山都不知道跑了几遍了,也没见哪有块天外神石,他曾问过老人,老人低下了头许久没有言语,像是在思考一样,李楠蹲在他身前等了一个上午最后才发现老人是睡着了,后来这个问题也就没有答案了;
在这星落山的山下不远的地方还有一个规模不算太大的村子,星落村,千百年前只是来往走私货的商人和冒险团的一块歇脚地,后来不知怎么着,两边一合计,干脆在这起了个村子;
第一任入住者,就是这其中的一些小商人还有冒险团的退隐战士,随着时间推移,往后几代,村子的起源被隐瞒,开始逐渐步入了正轨;
村子建造的地理位置也很有趣,就在出云帝国和夜煌帝国两国交界的夹缝处,夜煌和出云对这村子都无权过问,而且它离赤日帝国也不算远,赤日帝国的匪盗和雇佣兵直到今日也经常在这歇脚接活,现在村子表面上就是一般村子,背地里却仍然保留着一些曾经是三无地带时候的规矩,在这村里你想的到的东西几乎都能买到,想不到的,费点劲也能买到。
不过村子里还是有一条铁律流传至今的,是第一任村长,也是曾经出云帝国第一冒险团,赤眼的前任团长订下的,外人不许对村子里的人动手和出售违禁物品,违背此律者,追杀终生,不死不休。
最后就是这观星院,建在星落山的半山腰处,是夜煌帝国某位皇帝建立的观星部门,夜煌帝国三州十城终年阴云笼罩,所以这些观测星象的部门一般都是建在临近边境处,但这星落山观星院是个例外,它建在了边境外,即使是这样,每隔三个月的时间还是会有专人来这取走星象记录,同时给他们送些银钱食物过来供他们生活,逢年过节还会送头猪;
另外,老人这观星院存在的时间比星落村还要久远,记的有一年专人给送东西过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块新门牌,老门牌上有一块地方的漆面被风雨腐蚀掉了,那地方一般是写时间的,李楠问过,老人没答,新门牌上,李楠终于知道这院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了,幽夜四八六元年,现在是冥夜五五三元年,中间还隔了一个玄夜元年;
这院已经两千多年了,当然,对这些孩子李楠没有必要这么详细的介绍,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们的地理位置和星落村曾经的小故事,至于观星院,他只说是个收养孩子的地方;
“大师兄,什么是三无地带?什么是想不到的?”小二赶忙问了一句;
“三无说的是无法律,无规则,无秩序,现在跟你们说这个太早了,至于想不到,你平时有什么想不到的吗?”李楠看着小二问道;
小二抬起了手,指着手上的油花:“想不到刚才那个玩意这么好吃。”
李楠叹了口气,给小二丢了块小毛巾过去:“把手擦干净,刚才不是让你擦过了吗?怎么还有?”
“我就想多闻闻味。”小二笑着把小毛巾叠好放到了桌角;
“从今往后,每周一三五,你们跟着我习武锻炼,二四六,老头会教你们读书观星医药,周七你们可以让老头带你们去山上逛逛,或者也可以跟我去山下的星落村,明天正好周七,你们先休息一天不急着出去。”李楠说完后,小屋内安静了;
五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李楠坐回了凳子上:“你们,没什么别的想问的了?比如,夜煌三州十城各是哪些?习武锻炼是干什么的?累不累?在这要学的东西难不难?”
四个孩子听完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小二踌躇了一会抬起了头,避开了李楠的目光小声的说道:“大师兄,只要能吃饱,在哪都一样,学什么都行。”他以前呆的那座城中,像他这么大的孩子,活的都不如条狗。
“...,我带你们去看看你们的卧室吧。”李楠有些感慨的站起了身子,当年的自己好像也说了同样的话,与此同时,门槛上的老人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
他放下了怀中抱着的盒钟,伸了个懒腰后,又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看着从厨房里出来的李楠,老人摇了摇头,吃饭也不知道叫自己一声,这徒弟白收了;
老人从地上捡起了盒钟,看了下时间,八点十五了,那个小家伙估摸着该来了,他从门板后面拿出了一张折叠躺椅,然后看向了山下的方向,要不出去迎一下?
不过他随即摇了摇头,迎啥子迎,又不是自己家的。
星落山的山林间,一个模样俊朗,看着年龄约有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带微笑在山路上飞快的奔走着,虽然他脚下的山路极不平坦,可对他似乎毫无影响,他依然步履如飞,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这孩子没有一步是完整的踩在地上的,他只是脚尖轻点一下道路就可以轻松的跳出去好远,要是被别人看见,绝对要称赞一下这轻功了。
钟表的分针又往前走了十四下,少年托着脸蹲在了老人的跟前:“老头,这些日子你跑哪浪去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就走,害得我在这山上找你找了好大一会,怕你给狼叼去了。”
老人轻点了两下躺椅的扶手,眼皮微抬:“多大会啊?”
“你那破盒子里的长铁条得走了好几下呢,不对,十几下。”
“是吗?”老人眉毛微动,这小子能去找自己那可真是见鬼了;
“是啊。”少年明显就是在邀功;
“够久了,够久了,辛苦你了。”老人从怀里摸出了一本破旧的书,书名天星鉴:“给你,接着看去吧,天天来我这就知道蹭书看,也不说帮忙干点杂活,老头子我腿脚有不好,唉。”
“老头,李叔不是在这吗?有活你让他干啊。”少年话音刚落,一个纸团子就砸到了他的头上;
“谁,谁砸的我?”
“言非你个小兔崽子,这些年中午白给你饭吃了。”李楠的头从窗户里探了出来,只要看见院中这名叫言非的少年他就感觉头有些大了,这家伙已经十七岁了,脑子还跟个没长大的小孩一样,李楠甚至一度觉的他有点弱智;
这感觉不是没来由的,言非家住在星落村,来这一趟起码要两个小时,就这样他都能坚持不懈的保持一周来四次,来这不为别的,就为了找老头要本书看,给什么书都行,不挑,他说老头这样的,像世外高人,随手一本,绝对都是不传的秘籍,可每次他还没看上一会就要抱着书迷糊起来跟睡着似的;
还有他手中那本天星鉴,观星院的入门书籍,李楠都会背了,里面除了星图,别的什么都没有,好在他也看不懂,老头也能忽悠,无论言非问什么问题,老人都只是指指天空,一来二去,更神秘了;
最近这一年,老头可能也觉的一直这么忽悠他有点过意不去,就给了他一张山行符,来这能快些,一个钟头就能到了;
“李叔,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有什么活让我和李叔一起干,李叔年龄大了,腿脚不方便的就让我来,别老让他忙东忙西,我年轻,有劲!”言非笑嘻嘻对李楠说道,然后他卷起了袖子,手臂弯曲,可惜的是平坦的大臂上毫无突起;
李楠摆摆手:“你小子要能说出这话,那可真是坟地里赶集,闹鬼了。”
“李叔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还不能良心发现一回吗?再说了,坟地里不天天闹鬼吗?”李楠没再搭理他,缩回了身子继续带着四个小孩整理卧室;
“话说,老头,你知道什么叫玄功吗?”言非坐在老头身边的地上翻看着天星鉴,头也不抬的问道;
“玄功?谁告诉你的?”老人眯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他坐起了身子,声音虽然尽量保持着和平常一样,但对于这两个字的本能反应,掩饰不了啊;
言非看了老头一眼:“我们村长说的,前些日子我妹妹忽然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之后就有点不对劲了,她能把水停在空中不让水落下去,甚至还能把水升到天上,不过不多,撑死只有一杯水的量,别的东西,小点的也能。”
“顺逆!天象玄功?不可能,这不可能啊。”老人看向了北方,天地间立着的出云山仍是直接苍穹,他本就苍老的面孔在这一瞬间像是又苍老了许多,眼神也变的极为空洞,他低声喃喃道:“天变了吗?怎么可能,出云仍在啊。”
过了一会,老人轻轻捶了一把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眼中的神韵也回来了,他打开了怀中盒钟的盖子,取出了镶在时刻轮盘下的四枚大小不一的圆石;
“老头,你要干什么?不知道也别拿石头砸我啊,你就当我没问不行吗?”言非拿书挡到了脸前,这张英俊的脸可不能被打着,以后找媳妇全指这脸呢;
“言非,你先回去吧,天星鉴你也带回去,这段时间别来找我了,来了也找不到,还有,把我给你的山行符留下。”老人站了起来,摊开了掌心,四枚石头依次飘了起来,在离他手心一指长的距离开始缓慢的绕圈旋转,两枚横着,两枚竖着;
“老头,你也会啊?真酷!”言非快速把天星鉴塞进了怀里,这老头脑子坏了?天星鉴都舍的让我带回去了?他从腰间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符纸递给了老人,等会下山要麻烦点了,不过值了;
老人接过了符纸,将它挂在了空中,手指快速在上面补了几笔,这就是一张全新的神行符了;
“老头,你这一手也教教我呗,俺也想学。”老人看了一眼言非,凭空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句接着想吧。
李楠带着孩子们收拾完卧室交代好一些事后,出来一看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他叹了口气:“一老一少都这德行,一个瞧不见就瞧不见了,咱管不着,也管不起,唉!”
言非下山的速度比上山带着山行符的时候还要快些,他大口地喘着气,即使脸上布满了汗水也不肯停下脚步,生怕老人反悔了追上他再把书给要回去,这天星鉴以前言非也问老人借过,只是借,老人理都不理他,这次居然直接给了他,言非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微笑,看不懂又怎样,看不懂的才厉害呢,指不定绝世神功呢;
他枕头下那本赤日帝国小说里的主角就是得了一本看不懂的奇书才一步登天,无敌于天下,自己现在也得了一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无敌于天下了;
山巅处,老人看着天上四散的四枚星石,这是推演天命的最后一步,该出结果了,忽然之间,他正上方的一颗星石炸碎了,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强撑了一会也砰然炸碎,老人一脸惊惧的坐到了地上,星石碎片散落了一地,老人望向了天空,此玄功降世,非天意,无可卜算,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