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头有个空宅,房门紧闭,大门口的落叶无人打扫,摞起来得有小腿那么高,门前的装饰物也落了灰尘,透露出一丝丝死气。
梁思翁记得这个府宅,是卫兹的,毕竟这么豪华的建筑物,还是很容易记住的。
梁思翁不免得大吃一惊,之前那个气派的卫家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梁思翁上前敲了敲门,门开了,出来一个五六十岁模样的老爷子,老爷子看了看来人,语气极为温和的说道:“这位公子,您找谁?”
可以看的出来老爷子温和的语气是装出来的,老爷子那种憔悴的眼神,是瞒不过其他人的。
梁思翁附身作揖,说道:“鄙人无名氏,与卫大人有过一面之交,今日特来拜访,望先生通告一声。”
老爷子一听卫兹的名讳,便让他们进来了,老爷子看了看后面的“黑衣人”,一脸疑惑,问道:“这位是?”
梁思翁笑了笑,伸手说道:“这位……兄台是我的朋友,您请放心。”
老爷子点了点头,带着他们向前庭走了。
一到前庭,梁思翁傻了眼了,前庭挂满了白丝绸,正对着门口的是一口棺材,棺材面前摆着几个蒲团,正有个披麻戴孝的人跪在那。
梁思翁也没说话,心知肚明的慢慢走过去,严肃的跪在蒲团上,摆好姿势,拜了四下后,那个穿丧服的人回过身子,是个二十好几的女子,她双目无神,脸颊两边还有明显的泪痕,她回了梁思翁四个拜礼。
回了之后,那女子转过身子,继续朝着棺材跪着,好像眼里没有旁物,只有这副装死人的棺材,梁思翁站起身子,向老爷子问道:“这是?”
老爷子手拉着梁思翁走出到前庭,然后看了看厅内的棺材和女子,说道:“你怎么不知晓?这是卫大人啊!”
梁思翁露出来惊讶的表情,嘴巴微微张开,双目渐渐发直了,还不断的眨眼睛,过了片刻,梁思翁才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厌恶的眼神看了看梁思翁,说道:“您当真是卫老爷的朋友,怎么会不知此事?”
梁思翁无奈挠了挠头,近几个月他都在曹府里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人会告诉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转了转眼珠,想到一个好说法,梁思翁便道:“我常年云游在外,对卫老兄的事情不知道的太多,这不经过此地才登门拜访的,见谅见谅。”
老爷子看了看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哎!卫老爷他已经走啦!”
“走了?去哪?该不会是……”
“没错,跟曹公出去之后便再也没回来了。”
“哎!太难受了,世事无常啊,卫老兄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呢!哎!”梁思翁长叹一声,便想着要给些什么白钱。
摸了半天,就只有怀里的三四两银子,家大业大的卫家也不缺这点钱,便打消了这个想法,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便要走了。梁思翁深深的作揖,然后道:“小辈还有事要做,就先告辞了。”老爷子回了礼,伸手做请,说道:“不送了。”之后,老爷子便站在前庭,目光看着里面。梁思翁转身便走。
不知哪里走出两个穿丧服的丫鬟,两人低头说些什么,声音很小,女生声音又细柔,更让人很难听见,可是梁思翁耳尖,听到了那两个丫鬟在讲什么。
“你所曹大人为什么每天都来找夫人呢?”
“你说的还没错,每次好像都是偷偷摸摸的,还是晚上呢。”
“你说,这不像是看夫人的吧,倒像是……”
“你说些什么呢,夫人怎么会是那种人,再说曹大人那么帅,怎么会办那种事。”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会想啊。”
“你……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懂吗?”
“……”
梁思翁清清楚楚的听清楚了,笑了笑心想曹操这厮真是好那口啊。说完便大步流星的直奔门口,翁子仙快步跟在后面,说道:“你笑什么?”梁思翁回道:“没什么,快走吧,再晚点商队要走了。”翁子仙轻轻哦了一声,便双双向城门走去。
正好,城门口有个打点好的商队,他们正在呦呵伙计们,准备上路。
梁思翁拉住了一个小伙计,说道:“兄弟,你们这头儿是谁?”
小伙计被梁思翁抓呲牙咧嘴的,一把挣脱掉,揉了揉膀子,嘴里囔咕囔咕的,说道:“您这劲儿怎么这么大呢?唉唉,您是要找头儿吧,我这就带您去。”虽然这个伙计对梁思翁非常不爽,但是不知怎么了态度突然两极反转。
伙计就带着梁思翁到了队头,是一个精壮的汉子,个子不高,大约三十出头的样子。五官端正,颌下胡子拉碴的,鼻梁上还有一道伤疤,饱经风霜的。
头头正把一个箱子搬到车上,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可能是没有放稳,马儿走了几步,那箱子就掉了下来,梁思翁见状,箭步冲过去,双手托住箱子,内力缓缓不断的汇聚与双手,然后接力再将木箱子托到车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参半点含糊。
那个头头看见了梁思翁帮了大忙,便赶忙双手抱拳,微微躬下身子,笑道:“多谢这位大兄弟了,这箱子里装的都是名贵物,摔坏了我们也赔不起,多谢了多谢了!”说着,头头更是向梁思翁拜了拜,以示感谢。
梁思翁向前扶住头头的双手,嘴角勾起一笑,说道:“无妨!只是小弟有一事相求!”
头头收回礼,说道:“但说无妨。”梁思翁说道:“你这队伍要去何方?”头头拍了拍车上的货物,说道:“去北平。”梁思翁又道:“可否经过冀州?”头头说道:“经过冀州。”梁思翁说道:“可否带我们一程,我和我的兄弟要去冀州。”说着,梁思翁便从怀中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到头头的手里,然后紧紧抱住,不让旁人察觉。
头头探出身子,看了看后面的翁子仙,见她一身黑衣面部还用黑纱蒙住,也见怪不怪了,带他们一程,也不是不可以,再说了还有银子拿,真是好事一件,便说道:“没问题,你们就……就坐那辆吧,走在货上也行,我要去召集人了,你们请自便。”说完,头头便向伙计们吆喝着:“启程喽!”
之后,梁思翁便上到马车上,两人坐在货物上,坐的挤挤攘攘的,也不免得有肢体接触,梁思翁也感觉尴尬,便想了想,说道:“你喜欢听戏吗?”
翁子仙柔声说道:“戏是什么?”
梁思翁被这么一问,问蒙了,他就只知道戏这个名,不知道戏到底是什么,梁思翁深思一会,说道:“是……辞,楚辞。”因为辞和戏都是唱的,大体上应该一样,梁思翁想着。
翁子仙发出来银铃般的笑声,说道:“我还蛮喜欢的。”
梁思翁立即觉得这个话题可以聊下去,梁思翁便说:“我唱给你听吧。”
“好呀!”
梁思翁便闭眼酝酿酝酿,便放声高歌,主用戏腔,歌曰:
为救李郎离家园,
谁料皇榜中状元!
中状元着红袍,
帽插宫花好啊好鲜艳!
……
歌声嘹亮,飘洋在整个车队之中,一曲唱罢,一曲又起,气势恢宏,慷慨激昂。
哎——
一山山望见了那一山山高——
啊嘛嘚依儿哟呀哟约——
那山上那酸枣得酸枣——
长呀么长的好啊嘛嘚依儿哟——
叫一声那妹妹你快呀么快些走——
啊嘛嘚依儿哟呀哟哟——
……
这赫然是陕西的民歌,歌声或豪放奔放,或婉转柔美,这是那名头头唱的,他便是关中之人。
一曲再罢,一曲又起。
春牛首,
秋栖霞,
青溪雪消融;
紫云丛,
乌衣巷,
古井胭脂红;
时光,
莫叹锦绣心事太匆匆。
……
这边是梁思翁说唱的金陵谣,唱的众人洗耳恭听,唱的妹儿咯咯的欢笑,唱的唱的众人士气抬高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