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依偎在帝王怀中,却是正襟危坐起来。眼睛虽是同皇帝一同看向帘幕的方向,却有意地将视线向下,以防待会儿撞上赵云斋的视线。
我看见帘幕被掀开,绣着云纹的衣角渐行渐近,最后见他躬身行礼,听他朗声道:“臣赵敛,拜见陛下,淑妃娘娘,愿吾皇万岁长安,淑妃娘娘玉体安康。”
却听得皇帝道了一声“平身”。我亦只能颔首回礼。
“看来婉樱封妃一事,云城已然知晓了。”帝王道。
“是,陛下派遣使者赏赐太守,太守及全云城百姓共沐荣光。”
共沐…荣光么?赵云斋,你竟也能说出这般话来,我此刻是真的听到胸腔那团滚烫破碎的声音了。
我不愿再听赵云斋那刺穿我心脏的回答,于是小声提醒皇帝道:“陛下,墨快干了。”
“是了,不能辜负爱妃今日的辛苦。”皇帝于袖间捏了捏我的手,笑道。
很快,内侍呈上一叠宣纸和一卷白练。
“孤听闻赵爱卿的书道极好,便是在皇都孤亦有所耳闻,不知今日可否有幸欣赏?正好,这里有婉樱亲自磨的墨,爱卿你便趁此机会为即将入住的碧霞宫书写祭辞和经幡吧。”果然,这便是上位者的做派,这那里是问句!分明一切都准备齐全了。
“多谢陛下,多谢娘娘,那么臣献丑。”可怜,赵云斋还只能道谢。
赵云斋的书道自然是极好,只是我未曾想到的是,他的笔锋早已不似当年凌厉逼人,而是端庄沉稳了许多,或许,他早在很久以前,便已不是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只是随着林知若的那颗心随着身体一同化作尘埃,于是这些年来我便忽略了外界的许多变化,包括赵云斋。
“爱妃,你觉得赵卿这篇祭辞写得如何?”皇帝回头问我。
祭辞么,不过大同小异,为示对神灵的尊重,行文遣字必是规矩而庄重,那里有什么明显的区别,他这般问,自然是问笔力了。
而当他问出这番话,我自然也不能对赵云斋过于夸赞,只不经意地说道:“陛下,说来,妾幼时父亲也将赵大人的字帖供妾练习,赵大人的字自然是极好的,较我幼时所学字帖上的字更加精益了。”我确然在婉樱的房间看见许多赵云斋的字帖,依照婉樱的境况和赵云斋的字在云城的风靡程度,总不会是她自己私藏的。
只是说来滑稽,赵云斋正少年意气之时其字如走龙蛇,其潇洒恣意大受年轻人的追捧,可如今这字的主人却早已不复当年心性,连字也变得收敛持重。
皇帝似是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自己又对赵云斋的书道大肆夸赞了一番。
待要观赏赵云斋书写经幡之时,却听得赵云斋道:“陛下,这书写经幡颇费时间,且臣需要一边书写一边施以术法,故而,这些白练,臣还是带回碧霞宫吧。”
书写祭辞、经幡本来便不应该是什么用来欣赏的事,我也细细留意皇帝今日态度,分明待我与往日无异,否则,我真该怀疑他是想借着经幡逼我这只鬼怪显现原形了。
皇帝听得赵云斋建议,却毫不在意似的点头同意:“如此也罢,赵卿今日辛苦,孤明日亲自为赵卿手书碧霞宫正殿匾额,着人与爱卿送去。”
“谢陛下,臣告退。”
内侍捧着那祭辞与白练同赵云斋一同离去,那袭白衣终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却是屋中央那方才新搬来的桌案和案上的笔墨颇有些憔悴孤单。赵云斋,你见到我如今的生活,又岂会开心快活,你如此,不过赚得两厢难过。
从平章殿离开,我方突然开始担忧起另一件事。我不太了解高太守此人,可这些年来,他仿佛也只是在谨小慎微地安于郡守之位,想来,应不是个贪慕权贵之人。
太守大人,你可千万要将我托云岫带去的话放在心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