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卫氏再次返乡,而这次,她成为了帝王的使者,安国候府的唯一继承人,从此离开那狭小的宫廷,再不是帝王后妃,而是作为未来的安国候,全权管理云城。她的本事,这天下间的女子,甚至男子,怕是无几人能出其右。
我悄悄去见了她,我想摆脱她帮忙寻找我的雕儿。
“卫姑娘。”我唤。
“已经有许多年没人唤我一声卫姑娘了。”她有些动容于我的称呼,对我的存在却丝毫没有惊讶,反而慢慢向我解释开来,
“当日敛公子劝说向氏嫡长女在后宫助我一臂之力,我便回报敛公子助他救出你。那时的林府内被设下了最强的摄魂阵,便是驱魔人也不敢轻易靠近,我只帮敛公子设法引开禁军,却不知他是如何穿过重重禁制找到了你。”
原来,当日林府内的摄魂法阵已经强大到这般地步吗?
难怪,自带回我,从前骄傲无双的敛公子竟虚弱至两年内没再接过一次驱魔任务,他只是说他是练功有异伤了身体,我却从未想过他当日救下我会那般辛苦。
“所以知若姑娘,听了我这番话,你可还想再继续问下去。”
果然,卫氏鸢宁,是这世间绝顶聪慧的女子。可是,我没有退路,林氏全族的鲜血早已浸透了我的魂灵,报仇,那是我留在这世间唯一的意义。
“卫姑娘,我想要找到我的雕儿,可否请你让你的雪雕帮我寻找。”我不会使她为难,这本也是我来此一遭的唯一目的,“我只是很想念它。”
“好,知若姑娘回家等着便是,若找到,我会让雪雕传信与你。”
“好,多谢。”我返回赵府静心地等待。
陪寻儿过完四岁生辰,赵云斋与岚烟一同离府赴宴,看着雪地里玩耍的我和寻儿,岚烟温柔地笑着招手道别:“知若,你和寻儿在家好好的,等我们回来。”
雪地里的赵远斋与她,皆是墨发白衣,笑意浅浅,好一对无双璧人。我亦牵着寻儿的小手挥手回应:“再见,早些回来。”
再见,岚烟。
再见,赵云斋。
我收到鸢宁托雪雕寄来的信笺,她在信中再次劝说:“知若,你的紫瞳雪雕已然找到。只是知若,众人只看到我如今的风光无量,却不知我在王宫的那些岁月是如何度日如年,更不知我是以何种代价换来了离宫的王命。知若,那是炼狱般的地方,那,不是你可以到达的地方。”她这一路走来的艰辛,我何尝不知呢,我此去,亦不过抱着飞蛾扑火的希望罢了。
我依旧托鸢宁的雪雕给我的雕儿带去消息,我要它帮我找到传说中那重塑魂魄的凌霜草,那生长在天山极寒之地的仙草,那是只有天山雪雕才能到达的地方。唯有修复我那残缺的一魄,我方能附于人身,而我自己,则需要在取到凌霜草之前寻找一位将逝的女子躯体。
卫鸢宁的雪雕飞到了赵云斋的手里,我从不知,这只雪雕原是由赵云斋驯养,是他与卫鸢宁一切合作的开始。天山雪雕,终其一生,只为一主。
赵云斋只身回到赵府时,我正焦急地等着我的雕儿将凌霜草带回,我已然找到了最好的寄居身体。
我计划着重回人身之后的事情,想得出神,以至于一袭白衣的赵云斋猛然出现在我面前时,着实将我吓得不轻,倒不是因为那一袭白衣,只是因为是他,我害怕,是他发现了什么,毕竟这些年来我十分努力地装作放下一切,分明伪装得很好。
“你怎么回来了,岚烟呢?可是太挂念寻儿了?”我犹自装傻充楞。
“知若,你宁愿将希望寄托在一只飞禽之上,也不愿相信我吗,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你还是不愿完全信任我吗?”他的脸上写满心痛,我知道,我再演不下去了。
我努力想着措辞,却还是说出了最真实的想法:“云斋,我从来没有不相信你。可是,正是因为太过相信,所以我知道你定是不愿意放我离开的,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没有眼泪,可这句话,我说得哽咽。
“可你是否知道,天子的身旁哪有那般容易靠近,怕是你在十丈之外,便已飞灰烟灭。我将你救回,不是让你再次去送死的,我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他的眼中已有泪光闪烁,“知若,你明白吗?”
那莫名的痛楚再次自灵魂深处涌出,我知道的,他当日为了救回我是冒着多大的风险,耗费了多大的心力。而这里的一切,我何尝舍得?
可我,没有办法。我将他的手牵过,触及我的眉心,去探查我那残缺的魂魄,沉声道:“云斋,你发现了吗,我的魂魄早已魔化,我如今,已然是一只厉鬼了呢,复仇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执念,此事不了,我的魂魄将永远得不到安宁。这些年,你与岚烟没少为我安魂,你何尝不清楚呢?”
“我,我一直在想办法,我会为你化去执念的,我也会为你重塑肉身,你再等等我。”他说得急迫,像是怕我不信一般。
“云斋,你抱着寻儿哭着说对不起,我看到了,那样的念头,永远不要再有了。岚烟是极好的妻子与母亲,你要好好待她。”我看见他神情中一闪而过的惊恐,更加证实我的猜想,想来,聪颖如岚烟,定是更早察觉到,故而自寻儿出生起,便让我陪着她一起长大。原是我,对她们不住。
“你放心,我已经找到更好的容器,以后不会了。”第一次,我看见这个已为人父的男人,流露出小孩般的委屈神情。
“对不起,我也不会了。”话未毕,赵云斋便已倒在我身前,我修炼已久的梦魇术,我从未想过,竟第一个用在他的身上。
“对不起,赵云斋,我也再不会让你担心了。若这些年你是偿我的情,这些年这些事,早已够了,睡吧,醒来后,便只当是丢失了一只玩偶罢。”
我的雕儿已在窗棂前等着我。赵云斋,你终是比我的雕儿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