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的使者半月之后便会到达云城,在此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今天子暴虐无道,天下对他心生怨恨的王侯早已不胜枚举,在进入王宫之前,我必须找到最佳的同盟者。如此,方能让我在王宫之中生存下来的机会多一分,也让我的复仇多一分把握。我选择的同盟者,是吴国的温庭候,他不是兵权最重的诸侯,却是对天子最毕恭毕敬最得天子亲近的,可他与天子之间隔着杀父之仇,这却也是天下皆知。天下人皆言温庭侯与其父罅隙颇深,老侯爷本欲传位给幼子,故而温庭侯与天子合谋弑父取而代之,只是,王室密辛,又有几人知道其后的真相呢,只是恰巧,父亲当年曾受温庭侯所托,秘密调查老侯爷的死因。
今次的天子选妃定在六月初三,这亦是温庭侯携贡品和美人入王都朝见天子的日子,同是入都,半路相遇,亦是合理。
四月十六,我出发前往王都,陪着我一同前往的,是从小陪着高婉樱一起长大的两个丫鬟银杏与连翘,许是常年吃药的缘故,连丫鬟的名字也取自药材名。其他的人,便是刚刚到达的天子派来的使者与一众侍卫,这也是为何高郡守一家如此战战兢兢的缘故。
这高婉樱着实生了一副好面貌,甚至比卫鸢宁还强上几分,只是,她的病弱使她几乎不曾踏出闺阁,却不知是何人将她说与了天子知晓,要将她推进那深不见底的后宫,以致白白送了一条性命。
高郡守官职虽不算小,却并无实权,如今女儿入宫侍君,却有全城百姓夹道相送,想来,多半是有卫鸢宁亲自到场的缘故。
待我拜别高氏夫妇,卫鸢宁亲自走到我身前,为我佩戴上一枚香囊,柔声道:“妹妹,这香囊安神功效极佳,妹妹定要时时带在身旁,权当是我对妹妹的祝福了。”继而又轻轻拥抱我,低声耳语:“知若,王宫中尚药的莫槐姑姑能调配这香囊,妹妹可安心求助于她。”
我未曾告诉鸢宁我寄身于高家姑娘,果然,她还是从别处知道了。
路的另一头,是赵云斋和岚烟带着寻儿,我只敢轻轻一眼扫过,甚至未能看清他们的神情与面容,那是今生今世不会亦不忍再见的人,何必再多留恋。我转身进入马车里,马蹄哒哒,留下身后那承载我全部生命和情感的故乡。
“赵云斋,岚烟,寻儿,再见。从今以后,你们好好的吧。”
离开云城的第十日,我们的车队与温庭侯的车队一前一后到达驿站。
“小女高氏婉樱,拜见侯爷。”
在驿站歇脚的当晚,我前往水阁,“偶遇”了正在赏月的温庭侯。
“姑娘便是那天子亲派使者相迎的云城郡守的千金?”驿站今日只我们两队车马,他能认出我来,倒也不奇怪。
却见他抬手示意我同坐,继续道:“姑娘果然好相貌,却比那名动天下的卫贵妃还要强上几分。说来,贵妃是姑娘的同乡,姑娘定是见过的。”
我微笑颔首以示肯定,拿起茶盏来自斟自饮,许久,方缓缓道:“论相貌,我的确是不逊于贵妃的。”没想到不做人这如许多年,这自吹自擂的本领我倒是半分不曾丢掉。
我见他的眼中露出讶异之色,便挑眉含笑,继续道:“侯爷为陛下选美无数,定是慧眼识人,小女不才,可否请侯爷相看一二,我,可有宠冠后宫的本事?”
温庭侯为天子选美无数,最终在后宫中成功立足者寥寥。不是他献上的美人不够美丽动人,却是皇帝对他的疑心未曾有一日放下,这便是我与他联盟的筹码之一。其实我所求不多,不过是多几分接近皇帝的机会,若能复仇成功,之后便是立时飞灰湮灭或是堕入无间,也无甚要紧。只是这件事我可以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唯独不能是赵云斋。
“姑娘固然美貌无双,可姑娘可知,贵妃卫氏得宠,可不仅仅依靠容貌。”
我见他有意无意地轻抿着茶杯,眼里似笑非笑,显然,在等我抛出更诱人的条件。
“侯爷怎知,我空有美貌呢?”
“哦?愿闻其详。”
“八年前云城林氏全族被灭,侯爷可知?”
“知又如何?”
“侯爷可是有什么东西还在林氏家主之手,未及取回。侯爷所求之物,好巧,如今,在我这里。”
我不紧不慢地说着,微笑着看温庭侯脸色的变化,老侯爷逝世十年,对于他的真正死因,温庭侯即使不托林氏调查,我相信他也早已凭借其他的力量调查出来,可那关键的证物,当年却是爹爹取得,只是至死也未来得及交给当时的温庭侯大公子,如今的温庭侯。这也是我再次寻到我的雕儿后方才晓得,我的雕儿当日能逃过一劫,只是因为受爹爹派遣为温庭侯取那证物,不料归来之时林氏全族被灭,雕儿寻不到爹爹,亦寻不到我,故而将那证物一同带回天山,直至如今。
“所以姑娘待如何?”他的脸色已复正常,唯独那紧握茶盏的手暴露他此刻的急切。
我展颜一笑:“既然是侯爷所求之物,自然是小女物归原主。”
“姑娘大义,却不知姑娘向我所求何物?”终于,他答应。
“但请侯爷助我得近天子,宠冠六宫。”
我将证物交付于他,对我亦是有利,我不日便入后宫,这东西留在我身上亦是累赘而已。
“姑娘此时交付与我,却不怕我反悔么?”
“侯爷不会的。侯爷助我成功,我自然便自愿当那全天下的众矢之的。后世如何口诛笔伐,终究不过一个我罢了,丝毫不会累及其他。”
一个女子,覆灭不了一个国家,我要的,只有那一个人的性命而已。
温庭侯从他的袖中取出一枚宝石戒指,样式简单,宝石亦不算珍贵,然而有时候越不起眼的东西便越是意义重大,一如我交予他的证物那般。果然,温庭侯将戒指套在我的右手食指之上,郑重交付到:“这戒指乃我温氏信物,只有最忠诚的温氏族人方能看出它的奇巧之处,姑娘入宫之后,只需偶尔显露一二,便自会有人来寻姑娘。姑娘有任何要求,温氏全力满足。”
我起身,对温庭侯轻轻一福:“小女拜别侯爷,出此凉亭,你我便是陌生人。”
“姑娘一路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