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娜娜你在哪里
他像研究上级文件一样，寻找对他有用的篇章、段落、语句，发现了一些问题，1、这本日记大致是本学期的，开始记录了与老师同学的交往、学习、生活的事。虽然也有男男女女的事，很正常，男女生交往在所难免，并不出格，看来娜娜是一个很纯洁的女孩，不像夜间巡防员描绘的那么龌龊。可是，在4.17的日记以后，断开一段时间，就变为以记家庭事务和烦恼为主。4.17的日记内容为：2008.4.17星期四阴我终于倒霉了，小肚子坠的难受，一上午上了七八次1号。我才不听倩倩的呢，喝月季花水还能真管用？我要回家找妈妈和奶奶。
2、重新开始记日记以后，有三个人名字是用字母代替的：M、T、G.从上下文的文意推测，M代表妈妈，G代表奶奶，T是谁很难确定，但肯定是男性。重复的关键性词语有：让人羞的梦、恶梦、M的呻吟、T的死鱼眼、G的唠叨，保密等，记录的疑问是：是不是告诉爸爸。与上面内容有关连的就是：不要脸、没脸见人、不如死了好之类的话。这样看来，娜娜是个有是非观念和道德操守的女孩。巡防员把她在操场抓住就贴上早恋的标签，可能太武断，受了冤屈的人忍受不了，有可能做出以死明志事，像《赵匡胤千里走单骑》里的京娘，不是一条白绫洗清白吗？这些事等到王老师回来就有分晓，她是讯问过娜娜的，照顾受伤的倩倩，肯定也了解了真实的情况。当然，见了娜娜就更是水落石出了。不过，问题是找不到娜娜。
3、T出过车祸，颜色是像朝霞一样的浅黄色。娜娜在县医院见过缠绷带的T，很伤心。
4、娜娜上过成人网吧，受到过******。那男孩叫飞龙。娜娜拒绝了他，骂了他，发誓永远不进成人网吧。看来娜娜是有原则的女孩。她是在星期天无事可做时，娇娇带她到县城散心，才被娇娇拉进禁止未成年人入内的网吧的。网吧是社会问题，学校只能管理学生一周内的工作日，连双休日都是间接管理，布置个作业什么的。留守子女的双休日，不是父母监护，而是父母以外的亲人代理监护，这是困扰学校和老师的症结，但学校无能为力。
5、关于开家长会、代理妈妈签字的内容很醒目，特别是在两处提到爸爸妈妈不来开家长会，就是不要她了，要死给他们看，让他们挣了钱没人花……这样看来，娜娜真的是想见爸爸妈妈，有许多疑惑要对爸爸妈妈说，可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怎么说。亲情的缺失的少女心灵，像渴望雨露的干涸沙漠。另外，娜娜很听老师的话，班主任强调父母来开家长会，她就要求父母来，是个积极接受教育的学生，这样单纯、好进的女孩子，老师又怎能做任何让她受到不公正的事呢？如果因为巡防员乱贴早恋标签而导致恶性事件的发生，学校有关人员罪莫大焉……
综合这些材料与分析，可以得出结论就是……想到此，校长出了身冷汗，不行，我们要商量个预案，他打通了侯校长和胡主任的电话，让他们快到校长室。
胡主任一觉醒来已是下午两点多，吃了点饭坐在家里看电视，电视上轮番出现抗震救灾的字幅和画面。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共度时艰，对付突如其来的天灾……
电话铃响了，是校长室，胡主任意识到学校慌了、校长沉不住气了，但自己不能慌，不到关键时候绝不说话，要让侯校长好好表现，自己当个忠实的执行者，不承担任何有风险的责任。
“你来，快。”校长的话简洁明了。
胡主任洗了把脸，走出家门。
到了校长室，二位校长已经坐等着他，他不好意思地说：“睡着了，不是电话响还不知睡到什么时候……”
校长做了个请坐的手势，说：“长话短说，赵娜娜失踪到现在没有消息。我给派出去的人刚打了一遍电话，都在找……我们应该往最好处努力、往最坏处想……刚才我研究了高主任提供的赵娜娜的日记，发现她有轻生念头……你俩都是学校的智囊人物、中坚力量，研究研究日记，看有没有出现恶劣局面的可能，该如何应对……
胡主任的虚荣心得到片刻的满足，因为他与侯副校长被校长相提并论。侯副校长接过日记本，看了一眼胡主任，说：“来，我们一起看吧，节省时间。”那口气仍然像下命令，一副高高在上的一贯表现，胡主任说：“您看，我在边上就行，我视力好……”
两个人其实都很紧张，精神高度集中，生怕漏掉任何一个有价值的信息，毕竟二人是这个学校负责安全与秩序的领导，到了合舟共济摆脱危险的时候。
时间过得仿佛很慢，本来不吸烟的校长把一支香烟一会儿放在嘴里叼起来，一会儿在手上把玩，把烟转动得像个风车……
“啊！T是不是赵全主任……”侯校长发出惊叹。
“嘘……”校长及时制止了他，“我强调一点，这本日记的内容仅仅我们三个知道，必须保密。其中内容，干系重大，不仅关系到一个家庭的稳定和存在，还关系到赵……不，关系到T的声望乃至前途，不再仅仅是找失踪孩子的事，再说，我们是没权看学生日记的……说出去不好解释。”说着话，把那支已经玩弄得不成样子的香烟捻得粉碎。
胡主任与赵全是老关系，知道他的为人，私下里人们称之为“花花全”，况且上一段时间赵发请客的时候说过车祸的事。结合日记中的描述，胡主任的脑海中已经勾勒出赵娜娜出走的背景、诱因和导火索，他预测着事情的发展方向，思考着解决问题的方法，沉着地等待。
侯校长说：“我始终认为娜娜没死，说不定藏在那个犄角旮旯……”
“我说侯校长，你没领会我的意思，现在不是证明谁高不高明的时候，我说的是往最坏处想的预案……你所说的是正在办的事，我们都在努力，只是还没消息……”
见侯校长受了抢白，胡主任有点幸灾乐祸，但还是忍着不说话。
“胡主任你说说……”
“我……”
“我怎么发现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吞吞吐吐的……”
“我怕跟领导的意见不一致……”说着看了侯校长一下。
校长知道侯茂阳年轻得志，盛气凌人，把胡主任压制的相当可以，就打气说：“谈谈吧，我认为你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胡主任清了清嗓子：“行不行的领导定夺，我说说看：第一、把日记复印一份，把原件、复印件都保存好，情况如果不严重，日记就不必拿出来了，或者偷偷放回原处，对谁都好，秘密知道多了也是祸害。如果有什么不测，必要的时候再拿出日记，可以制止事态向不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一旦到了对薄公堂的时候，复印件可以作为呈堂证件，解除我们部分责任……”
“好，正合我意。”校长说，“还有第二呢？”
“第二、到黑天如果还没消息，就该汇报局里了，现在是捂也白捂了……赵主任是谁啊？副科级，局领导啊。”
“那我们的考核分就低了……”侯校长说，“安全事故隐瞒不报，责任更大！关键是出没出事，出了，就要面对！”胡主任再也压制不住本来的性情，对天天拿考核分说事的顶头上司顶撞了一下，上司竟然无言以对。
“高明！好就这么办。”校长说，“胡主任，你去复印；侯校长，你通知下去，没有线索的就返校，都没线索就上报，实在不行就报警……先给高主任打，他近……哎呀，他开着我的车呢，他才拿了驾照……”
电话打过去，高主任电话里声音嘈杂，就听高主任说：“还有最后一家……我们在做最后的努力……”
高主任放下电话，对娇娇说：“按你说的还有最后一家，就看你能不能立功受奖了。找到娜娜，我就为你找位女老师做你的代理妈妈……”
娇娇重重地点了点头，下了车，说：“我会努力的。”说着还亮了一下拳头。
望着娇娇远去的背影，高主任百感交集……
娇娇揽住高主任的脖子摸他的脸时，着实把高主任吓了一跳。他把车猛地停在路边，娇娇的下巴磕在椅背上，哎呀一声。
高主任严肃地说：“你要干什么？”
“老师，你的背影真像我爸爸，每次爸爸回来，我都要摸他的胡子。”娇娇伤感地说。
高主任无语了，心说看来我是多心了，孩子把他幻想为爸爸，他为自己曾有的闪念感到羞愧，脸一下子红了。但是心中一喜，这不正是撬开一个留守女孩闭锁心理的良好机会吗？“
“我知道你从十岁就跟爷爷奶奶生活，一年见不了几次面，很想念他们，是吗？”
娇娇哭了：“谁不想爸妈呢？可想也白想……”
“你坐好，我们便走边聊，好吗？”
“聊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你可不要笑话我们……”
“老师和家长一样，谁能笑话自己的孩子？”
“真的？”
“嗯，真的。”
娇娇说：“我们总觉得低人一等，有爹娘生，没爹娘管的……期中考试前，学校调查独立营，说是黑帮，才不是呢，我们就不能找同类项？说说心里话，我们跟老师有代沟，跟营外的人没共同语言，跟谁交流，谁看得起我们？”
没想到这个娇娇的头脑不简单，说出了一番道理，高主任因势利导地说：“你说的有道理，怪不得你班主任说你有组织能力，办事有魄力呢……”
娇娇受了夸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但接着说：“到了，我自己进。那里不让大人进。”刚停下车娇娇就下去了，一溜小跑进了“哥姐都好”网吧。
“怎么不让大人进？那牌子不是写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吗？”高主任想。他一靠近网吧门，上来两个小伙子拦住他：“是找人还是上网？”
“找人。”高主任脱口而出。
“你是找孩子还是找学生？”
“学生。”说完想往里进。
一个小伙子把手放在高主任肩头，说：“识相点！找人我替你找，报上名字，不能进！”
“怎么这样？”
“这是规矩。行有行规嘛。”
“他叫飞龙。”
“好，你等着。”说完进去了。
五分钟以后，年轻人回来说，没有。
“真的？”
“真的，我们是做生意，很讲信用的，对你讲，对我们的顾客更要讲。”
高老师没敢造次，他等。十分钟过后，娇娇还没出来，难道她玩上了瘾？高主任很焦急。
又过了将近十分钟，娇娇出来了。上了车，说：“没有……”
“找了将近半个小时，人很多么？”
“不很多，不能明着找，网管会揍人的……我交了钱，装做找机子，找了一圈……这样还挨网管的骂呢，我打了一局，输了，就出来了……”
高主任于心不忍，让一个女学生去冒险问心有愧。娇娇看出高老师的担心说：“没事，我说钱不够，只能玩一局……他们知道学生没多少钱。”
“真是好孩子，好学生……”高主任有些感动。
“士为知己者死嘛。”娇娇说。
“别说得这么悲壮，让我担心……给你钱，你是为学校办事，不能让你花……”
“我不缺钱……以后放假过节的，能让我到你家去吗？”
“能，我也有个女儿，读五年级，你们做伴。”
“真的？”
“嗯。”高主任点点头，“真的。”
高主任很感慨，这就是留守子女，他们之所以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根源就在于情感的缺失，他们是孩子，需要父爱母爱、老师的关爱、同学的友情，但是这些，他们得不到满足，他们要找自己的感情归宿……娇娇的表现，启发高主任从现在开始起，要寻求一条关爱留守子女的途径，让他们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做心智健全的人，而要做的就是有效的沟通，在代沟上架起桥梁，再寻求打开他们闭锁心理堡垒的机会……
娇娇很高兴。因为这是自上学以来，第一次被这样关心和尊重。
这样又找了两家啊，就到了中午。他们在离第四家网吧不远的一家面馆吃饭。高老师说：“或许他们能出来吃饭……”
“才不会呢，他们要么带进去，要么在里面买。”
艰辛的寻找继续到下午六点，在娇娇知道的最后一家网吧寻找时，校长打来了电话，催问情况，要求返校。
娇娇出来了，摇着头说：“没有……”接着她哭了，“娜娜，你在哪里啊？我不该带你出来啊……”
高主任见娇娇悲痛的样子，也有些眼酸，眼圈红红的。他说：“我们尽心了，校长让返校，今天就到这儿吧……”接着，他打电话向校长汇报没找到娜娜的情况。
“高老师，没找到娜娜，你许的愿还算数吗？”
“算，一样算。”
“耶……”娇娇高声叫道。
娇娇的喊声让他更坚定了寻求教育留守子女道路的决心，即使这是条荆棘之路也要走！
回到学校，已经上了晚自习，高主任让娇娇到学校食堂吃饭，自己快步走向校长室。
校长室气氛很压抑，好几个人在抽烟，校长破天荒地也在抽烟：“高主任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说着把车钥匙给了校长。
“这样就只剩下最远的一组没回来了。”侯副校长说。
“告诉带队的田主任，晚了，更要慢一些，注意安全。”校长声音很低沉。侯校长按着要求做了。人们都沉默着，5月13日，是个沉闷的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就响了，是王老师打来的：“校长，马倩倩在市眼科医院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出来了，视力不会受影响，但需要消炎……今天回不去……我的孩子……我的班……”
“王老师，刚才我去见了你对象，让他多担待，你儿子挺好的……你受累了……你的班高主任代着呢。”
还好，马倩倩没有大碍，校长放下了一块心病：“多好的老师，什么时候都惦记着孩子，这孩子不仅指她的儿子……”校长为他的员工骄傲。
这时田主任推门进来，用手在鼻子前扇着烟，咳嗽了两声，说：“校长，我们都会来了……没找到任何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