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年轻人完全消失在视线里,达里安才感觉到那股寒意正在逐渐消失,身体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掌控之中。
不能倒下,他看了眼大街上意犹未尽的人们狠狠地对自己说。他明白如果现在倒下,自己将成为未来一年小镇所有人口中的谈资。他甚至能够想象他们的语气和用词:看,达里安来了,跪倒在马屁股后面的达里安来了。
“噗通一声”达里安还是没有支撑住,扑倒在大街上晕了过去。
“达里安,达里安,你怎么了?”伙伴们被他给吓到了,连忙把他抬起,从小巷子里溜走了。
一刻钟后,达里安悠悠地醒了过来。他感觉好多了,一想到刚才地一幕,心有余悸问道:“刚才在大街上,你们有感觉到什么吗?”
伙伴们一头雾水,纷纷摇头表示没有,再三询问达里安到底怎么一回事。
“那东陆人离开多久了?”
“一刻钟?半个小时不到吧。”伙伴们争论了一下,给出了个答案。
“没事了,没事了,都散了吧,散了吧”达里安挥挥手,在伙伴们犹疑的目光下,颤颤巍巍地往家中走去。
他开始思考刚刚发生的事。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感受到,为什么是我?达里安心里忿忿不平,自问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东陆人,更别提得罪他了。
难道是父兄的仇家?达里安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了,他定是去特埃顿对父兄不利,所以他连夜都要赶路。为了怕我通风报信,若是直接对我出手,一定会有人向父兄通报,于是就对我暗下狠手。
另外如果自己遭受不住,横死街头,那肯定是父兄巨大的打击,让那人有可乘之机。
达里安顿时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霍得站了起来,暗道不好,我必须立刻通知父兄他们,那个东陆人实在太恐怖了,要让他们尽快最好防范。
他想着从这里出发就算是骑马到特埃顿最少要两个小时,如果自己从小路走,说不定能够赶在那人之前先见到父兄。达里安从未如此头脑清晰过,仿佛刚才那一眼让他聪明了不少。
达里安检查了下身体,没感觉到有什么疼痛,头也不那么晕了。来不及向家里说一下,他一阵风般奔跑出了镇,他希望还能够赶上那个人。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与达里安设想的完全不一样,那位在罗赛镇短暂停留的东陆人此时并没有急于赶路,反而躺在路边的麦草堆上享受着秋日里的恬静时光。
年轻人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高空的太阳缓缓落下,突然在天的那一边骤放出橘色的光亮,又转而变红。远方天幕下的枯草麦梗,山上的树叶橡丛都披上了柔美而又耀眼的外衣。年轻人感受着空气中的和暖纯净,享受着周围风景的妍美,思绪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奔腾泛滥。
“真像个咸鸭蛋啊。”名叫林洛的年轻人对自己的这句俏皮话极为欣赏,自己坐在草堆上乐得笑出了声,接着又站起身来,直接念出了一首东陆古诗:“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怎么就是不对味呢?”林洛摇摇头,对自己刚才的朗诵很不满意“老黄,你说的对,果然没有经历过是无法体会的啊。”年轻人四面张望了一下,好像是怕自己刚刚的言行吓到什么过路人。如果有人看到了,一定认为他是个疯子。
“至于你们,就到这里为止吧!”林洛望着来时的路自言自语道。
如果从空中看去,特埃顿城和罗赛镇之间距离实际上并不遥远,罗赛镇的南边和特埃顿城的西边都挨着一片茂密森林。只是这里树木高大,植被茂密,同样也是人迹罕至,别说马匹或者马车,就是人也难以通行,不得不多绕行几十公里。
而此时的达里安正在这片森林的小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说是一条路,其实也只是顺着猎户和砍柴人的痕迹慢慢前行罢了。
时间已经过了六点,太阳终于完全落下去了,火红的天空被沉重的灰黑取代,达里安抬头看了下天色,心里有点懊悔,出门实在太着急了,自己应该借一匹马走大路或者也应该拿上个油灯或者火把什么的。在这样的密林里面,能见度实在太低,暂且不提可能出没的各种野兽,就是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枝丫和藤蔓也能让人一不小心摔个大跟头。
“都怪那个东陆人。”达里安咬牙切齿地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幸的他刚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摔倒一个坑里面晕了过去。幸运的是那坑只有一米来深,坑里的草丛和落叶也足够厚实,不然定要摔出个骨折来。而现在只是头上鼓起了包,后背摔在地上有些疼痛而已。
达里安气愤地拍掉身上的枯叶,艰难地爬出前坑,靠在一棵大树后面缓缓喘息着。他将自己今日遭受到地不幸通通归咎到林洛身上,对自己的侮辱和伤害将来定要十倍奉还。然而达里安此时还不知道,致命的危险正在一步步地向他靠近。
达里安足足休息了十分钟才站起身来,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伤势比他想象的严重些,他明白现在的他已经不适合再在森林前行。或许是他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或许是他的毅力在支撑着他,剩下的旅程已经不仅仅是他与林洛之间的恩怨,不妨就当做他自己战胜自己的征途。
就当达里安缓慢地从浅坑旁挪出不到十米,“啊...”一凄厉的惨叫声在达里安头顶响起,紧接着“嘭”的一声有重物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在达里安身前半米处。
“啊...啊...”达里安发出比刚才更加凄厉的叫声,显然他被刚才的一幕吓得不轻,一屁股坐在地上不住地倒退,直到撞到了树干上才停了下来。达里安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个人。那人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嘴角不住地往外淌血,嘶哑着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词:快跑。
这一刻,达里安什么都顾不得了,仿佛刚才的摔伤已经痊愈一般。他慌不择路地往回跑,不知道今晚幸运女神是不是已经将他遗忘,达里安又一次摔进了坑里。这一跤摔得达里安七荤八素,一时间躺在坑了动弹不得。“都怪那个东陆人。”达里安疼得留下了泪水,心里还不忘咒骂着林洛。
“阿尔斯...阿尔斯...”达里安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喊着。那声音由远至近,很快就到了那人掉下来的地方。达里安将自己深深埋在坑里,紧紧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在这里。”有人发现了阿尔斯喊道“熄灯!”来人显然很有经验,这时候亮着灯显然会当成活靶子。
“哦,不,阿尔斯,不!”另外一个人痛苦地喊着。“出来,出来,你他妈给快我出来。该死的东陆人,老子要跟你拼命。”
东陆人,难道是他?达里安微微抬起身子,从坑里向外看去。只见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看起来是首领的男子蹲在地上好像正在检查抱着阿尔斯的伤势,而另外还有四人纷纷拿出了武器戒备着。
“愚蠢,那狡猾的东陆人怎么会出来”达里安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在心里暗暗骂道。果然森林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
许久络腮胡才放下阿尔斯,他站起身,低声道:“撤!先离开这里。”
“那阿尔斯?”
“在战场上战死是我们做好的归宿”络腮胡恢复了冷静停顿了下道:“不要再有无谓的牺牲,退出去,我们还有机会。”
剩余四人点头称是。
“是你们在找我吗?”在达里安听来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森林里的寂静,也阻止了那伙人的撤退“很精彩的话语,可是徒有其表啊!”
“在树上!”有人喊道“快开枪。”
达里安循着声音看去,大概在二十米外的树梢上有一个人的身影,光线太黑,完全看不清是谁。
“砰砰”几声枪响后,那身影从树上滑落消失不见了。
“我断后,撤,离开这里!”络腮胡再一次重申了命令。达里安躲在坑里,对络腮胡好感顿生,十分敬佩他的英勇和果断,再一次痛骂东陆人的无耻。
那伙人戒备着以二二一的队形向森林外围撤去。忽然一道寒光闪过,前面两人还没来及出声,咽喉瞬间被割开,鲜血喷射而出,将四周染成一片血雾。接着那道寒光顺势一转,向后面两人胸前掠去,如毒蛇一般将两人缠住。这两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连长剑都没来及拔出,便栽倒在地。
寒光去势不见,在空中旋转着向络腮胡袭去。
顷刻间,五人组合就只剩下络腮胡一人。前面四人的死亡为他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他迅速退后,拔出长剑,不时地改换姿势和位置,企图抵挡那恐怖的寒光。
在刚刚发现阿尔斯尸体的时候,络腮胡心中懊悔不已,自己应当早早出手截杀,在进森林之前将那东陆人解决掉。而现在真正与那东陆人交上手,才发觉自己幼稚的可笑。自己的动作完全被对方看透,那道寒光角度刁钻,直往他的破绽处袭来,而且力量巨大,他的长剑根本抵挡不住那道寒光的袭击。更可笑的是,对方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他连将要杀死自己的人的样子都无法看清。
不一会儿,络腮胡的长剑被击飞,那寒光刺穿了他的身子。“啊...”络腮胡强忍着痛低声嘶吼着。随后,像一只口袋一样,倒在了地上。
“你不能杀我。”他奋力喘息道,胸膛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着。
黑暗中的人影浮现出来,达里安仔细一看,果然是在小镇出现过的年轻人,手中还拿着一柄“长矛”,“矛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抵在络腮胡左胸。
“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派来的吗?”络腮胡感受到了“矛头”上的寒意,颤声道。
“没兴趣”林洛嘴上说着,手上加重力道,“矛头”破开络腮胡胸膛的皮肤和肌肉。
“啊...你这该死的东陆人...加加尼亚大人不会放过你的...我在地狱等着....”络腮胡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惨叫着诅咒林洛,还不忘搬出一个人名,企图能够唬住林洛,
林洛冷漠地看着他,不发一言,手上一转拔出长矛。在络腮胡欣喜的注视又再一次地刺入,比之前深上一些,拔出,刺入,反反复复三次。
“啊...啊...”络腮胡连连发出惨叫,最后喉咙都喊破,发不出一点声音,不知是死是活。
林洛用力一扎一转,将他的心脏彻底捣碎,低声说道:“要怪就怪你那位加加尼亚大人吧。”
不远处的达里安目睹了这一切,他死命地捂着嘴巴,恐惧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在心中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向天神祈祷,那魔王不要发现自己。
可是幸运女神已经彻底将他遗忘。那令人胆颤声音又一次响起:“出来吧,我已经发现你了。”
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