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如意站在暗影里，右肩贴着门框边的墙壁，一手扶着门框上，露出一半的脸看着黑幽幽的阁楼。
如意原本是要去吉祥的房间看看他睡得好不好，便静悄悄走到吉祥的房门口时，看见窗外散射进来的灯光下的床上根本没有人，薄薄的被子摊开在一边。她回过来瞧卫生间，开着门的里面，也没有人的影子。如意揣摩着，瞄一眼墙上的钟，已经下半夜三点多了，看来只有可能在阁楼上了。想到这，正转身要往楼梯上走时，却听到阁楼上发出怪异的声音，如意吓了一跳，揣测以为吉祥是梦游了。如意赤脚急速往阁楼上跑，就怕万一上去晚了，吉祥会有什么危险。阁楼上又传来有人在上面轻柔活动、又刻意不发出声响的声息来。
如意的心砰砰地跳，不过她已经可以肯定，这是吉祥在阁楼上面。但是，如意不知吉祥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上阁楼的，还是正处在夜游的状态之中。她不能确定，也不敢冒然出现在他面前，生怕惊扰到吉祥的梦游。于是，她只能悄悄躲在楼梯的半当中，静静观望着。如意掏出睡衣口袋里多功能的手表，揿下电筒按钮，表面的聚光射进阁楼里。
吉祥目送蜘蛛弹出老虎窗外，两眼呆愣愣盯着方框里穹窿的夜空。不久，吉祥发现皮肤上的红蜘蛛网隐去不见了。他站起来，活动四肢，没觉得身体有异样，只是有点像刚跑完步回来后，身上筋肉紧绷绷的，浑身像弹簧似的，充满了力量。
吉祥两手扶在窗台上，伸出头到窗外，仿佛要沐浴夜色似的，瞄一眼已经微微泛白的夜色。
他轻悄悄下楼，沿着楼梯靠墙一侧，尽量不想弄出声音来，害怕走在楼梯的半当中时，被要上厕所的爸妈正好撞见，同时也不想影响到家人的睡眠。吉祥两手扶在墙壁上借力，用来减轻身体的重量，以便降低两脚落下来踩在楼梯台阶上可能发出的声响。
吉祥知道，爸妈的睡觉很好。他们早已经养成习惯，都是早睡早起的。一般正常情况下，六点起床，七点接吉爸的专车到门口。倒是如意，不知是因为他的缘故，还是因为自身性格的原因，夜里睡觉蛮惊醒的。今晚，吉祥想，幸亏自己小心，没有弄出声响来，应该也没有吵醒她。现在，他要去她的房间看看，如意是不是还呼呼睡得正香呢。昨天她为吉祥忙了一天，应该蛮累的，得让她好好睡个安稳觉。
如意听出来吉祥要走下楼梯来，她猜想，他可能会来到她房间的门口看看如意的。从心里学里对夜游症患者的分析来判断，这跟夜晚做梦是一个意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如果吉祥心里真的在乎如意的话，那么夜里的梦里也会惦记着她。
如意回头瞧一眼自己房间的的门，又仔细听楼梯上的脚步声，身体开始悄悄后退，当臀部碰到床沿后，她侧过身，用肘抵在床上，臀部靠到床上时，身体侧着躺下去，环起腿拉过被子盖半身。脸颊向着门口，慢慢喘匀气息，眼睛眯着看门口。
吉祥的动作，和刚才如意在门边的姿势几乎一个样，两手扶着门框，脑袋伸进来瞧。像个小偷似的，正警惕地注视着房间里的细节。如意想笑，看着吉祥轻手轻脚，仿佛走在悬空的钢丝上，身体轻微摇晃，想进来又犹豫的样子。
屋外传来一声鸟儿叽叽的叫声。像是一窝小鸟挤在一起睡觉，其中一只小鸟正做着可怕的梦，小细腿抽搐似的蹬着，正巧蹬到另一只小鸟的面门，但它没有醒来，只是不由自主地叽叽叫了一声。其他同伴也被惊扰到，睡眼朦胧地发出抱怨叫声，之后又寂静无声了。
吉祥回头瞧一眼墙上的钟，他这时想知道，都说鸟儿起的早，现在倒要看看，小鸟们到底起的有多早。不过，小鸟的叫声，看来一时半会在如意的门口是等不来了，他想。还是回到自己的床上去静静地等吧，在这儿傻傻地站着，万一他们谁醒了，看见他这样站着，还以为一晚上他都是这样呆站着呢，这样会多么的傻呀。单是如意倒也算了，爸妈看见后有可能会以为，他已经被摔傻了，晚上不知道困，就这样站门口一晚上。这不是神经出了毛病，也是精神不正常了。
如意不敢动，气息一直屏着，连着身体也紧绷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吉祥早点上床睡觉去。压在下面的一条腿已经出现麻痹，好像有密密麻麻的小鱼儿正在用小小的嘴一刻不停地戳着肌肤。当吉祥转身走开后，她才放松开绷紧的两腿，憋着小心呼吸的气息缓缓呼吸起来。
她睡觉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吉祥房间的门，见他走进去后，如意又仔细听着。吉祥来到床边，往床上一坐，两只布拖鞋在木地板上蹭出了声。如意知道，这是吉祥上床时的习惯，也是他们俩在参加中学生军训时，部队军训教官训练后培养出来的。拖鞋一定要并拢摆在下床时脚自然能够到的位置，这样在半夜摸黑下床时不至于脚碰不到鞋子。
如意继续竖着耳朵听吉祥的动静，现在他弓起背后仰，抬起两腿，身体像不倒翁似的往后仰去，随手拉过一旁的被子，脚伸进去，手脚并用，被子像一条飞毯似的，盖到了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