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冥想无话。
天刚蒙蒙亮,地上的露珠还尚未被完全蒸发的时分,吃饱喝足,焕然一新的罗格捣毁了篝火的余烬,将它们都给埋进土里,接着调整好呼吸的频率,锻炼了一小会儿,这才抓起昨天怄气了一晚上,最后只喝了一碟牛奶的肯,继续赶路。
临近晌午,乱石遍布、杂草丛生的荒野上,蜿蜒清澈的河流伴着一条人走出来的道,一直通向遥远的两端。
一端,远远望去,能见着河畔旁的灌木丛和树木渐渐多了起来,另一端,则是马车轧过,人走过的道路的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
赶了这么久的路,可算是快到拳石镇了。
罗格心想着,吁了一口气,放兴致匆匆的灰猫到河边喝口水,他自己也跟着过去,捧起河水洗了一把脸。
……
接下来,他该好好想想,究竟要怎样进城了。
肯,倒是好办,它是一只猫,不用接受边关城镇的盘查,混进城去就行。
他不一样,虽说,可以用职业之书做为通行的凭证,但,他隐匿自己的行踪习惯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留下一丁点儿可以叫人顺藤摸瓜调查下去的线索。
如今他的任务,毕竟是刺杀被王国正式赋予了爵位的权贵,事后,维恩男爵被刺杀的消息,必然会引起一阵周边地区的轩然大波。
连带着的,可以想象,几周内,没有过往进出入拳石城记录的家伙,都是被缉查官重点怀疑的对象。
只要站在对方的思维角度出发,再细节深入的推想下去,便不难揪出真凶是他——首先是看被重点怀疑的对象,符不符合几样条件,首当其冲的是实力问题,其次是来历是否清白,最后是离开拳石城的时间段。
除了实力问题存在一些否决的余地,其他的,他都再符合不过。
毕竟是任务在身,得行暗影之事,明目张胆地用职业之书进城,风险实在是太大,所以,还是得想其他办法潜入进城,
然而,这一回,罗格对这一座城不似焚石城般熟悉,也没有组织的地区情报在背后提供帮助,一时半会,他没真能想到该怎么混进城去。
他也不是没想过干脆绕开这座城,不做任何调查,便直接前往男爵领,但,这样做未免太让自己陷入到被动当中了。
那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界。
如今,这位维恩男爵惹怒了大法师,只要他不是个自大猖狂的蠢货,多少就应该了解一点大法师的性格。
高傲,谨慎,甚至有点神经质的人,一旦犯了失误,和人交恶,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把这个失误掩盖过去。
不是撕破脸皮下黑手,杀了那个交上了恶的当事人,便是隐忍这一次的屈辱,登门道歉,表示服从,化解彼此紧张的关系。
罗格已经在来拳石镇的路上,问过肯,庭院一事过后,那个丢了面子的维恩男爵是怎么对大法师实行报复的。
肯的回答是:维恩男爵在后续加大了力度妨碍它的主人搭建起法师塔,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动作。
当时,听到了这句话,罗格就感觉如坠冰窟,极度的冰寒席卷了全身,然而,马上,他便因为愤怒,而冷笑了出来。
维恩男爵这样的手段称不上多么高明,但,这样的做为,好就好在,他可以拿自己在庭院被丢了出来,丢了面子的事,做继续前进的跳板,卡在强硬胁迫和留有回转余地的中介线上。
这就好比是在告诫大法师,“我这般为难你,并非诚心与你为敌,只是想要让你为我办事,才出此下策。”
“只要你跟我站在一边,你就是最上等的嘉宾,我不打扰你的法术研究,让我丢面子的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
“但,你要是不跟着我做事,那我也不是好惹的!”
这个维恩男爵,爵位不高,但真心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为人狠毒,心性狡猾,却又有着容人之量。
虽然慑服人才的方式有些过于简单粗暴了,但谁又能说,有些神经质的那个法师不会是只吃这一套呢?
维恩男爵也许只是找对了方法,在对症下药而已。
这几日,那个法师不想着疯狂的报复,尽自己一切力量剪除掉这个威胁,而是一直保持着缄默,直等到罗格空闲下来才出手,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法师显然是承了这个维恩男爵的人情了,但,他又不拉不下脸面,这般轻易地去道歉,也不想狠下心来,把人给得罪死,完完全全地撕破脸皮,亲自下这个黑手。
然而,在两方都没做绝的情况下,就说明事情还有谈的余地。
于是,大法师便派来了刺客。
既然如此,维恩男爵又怎么可能不去小心提防领地内,将会出现的由大法师派遣而来的“刺客”?
这回,罗格可算是知道了,他被人当成了什么——硬币。
他将犹如那被抛掷了出去的硬币,由生与死的两面,来决定这个余地,大法师究竟是该进一步,还是该退一步。
而且,继续盘算下去,不难猜透这个法师的心思。
怕是,退一步是假,进一步是真。
罗格自知,如果不算上他的噬魂成长能力,单凭他现在的实力,即使是找到了偷袭的机会,成功地绕开了数名高阶骑士的保护,直面了那维恩男爵,想要在短时间内伤到他,也还是千难万难的一件事。
因为,谁还不知道,贵族都是一群怕死的家伙,对方没理由不随身携带大量的魔法卷轴防身。
只要,罗格在短时间内不能杀死掉对方的话,那么等到高阶骑士们一个个的反应了过来,那么到最后,死人就将会是他。
思考到了这个层面,也明白了那个法师的意图,罗格如何能够不为他自己的处境感到心寒,和气愤!
敢拿他的命来玩一场君可是君,臣可是臣的游戏?反正,罗格现在是不准备让这两个准备勾肩搭背,合计在一起的老狐狸,轻轻松松的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