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你说,你们做的已经可以了,她为你可以付出一切,你为她也早就付出了一切,你们俩在一起肯定快活,我成全你们,主要是为了你,让你后半生过得快活些。现在离婚也不新鲜了,没什么人笑话,不然的话,你和我都受罪。”
“妈,您怎么还这样,我爸不是那种人。”女儿又插话。
“去,睡觉去。”我赶走女儿,回身坐在妻子的床边说,“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应该相信我,相信你的丈夫,我不会做那些出格的事的,这你应该放心。爱有多种方式,我们之间绝对是为了事业的成功而相互关心、相互帮助的,她有自己的特长,这你知道的,她搞服务业在全县都出了名的,要发挥她的才干,我想和她以单位的名义进行合作,干一番宏伟的事业,这于国于民都是有利的。我们整天在为这些个奔波着,所以接触的机会多了一些,在一起的时间可能长了一些,但这都是为了工作,为了事业。工作当中有个用人选人的问题,我要把党交给的事业干好、干大、干出成绩来,当然要选社会上最有本事的人才了。问题是巧就巧在这人才——逸雪,结果招来社会舆论,各自的家庭也产生了一些误解。这是可以理解的,可总得看事实呀!事实就是我们绝不闯红灯,越雷池,我们是相互提携着干一番事业。这你应该懂啊。”
“可你俩老在一块儿,我该是什么心情?”妻子仍旧痛苦地说。
“我不是说过吗,我是你的丈夫,你是我的妻子,别人是不能充当这个角色的。”
“得了吧,丈夫和妻子有时就是不如那些中间插杠子的人,你不要以为我是傻瓜,真正的爱情总是要死要活地恋在一起的,谁碰一下都醋性发作,没有爱情的家庭,连搭帮过日子都谈不了。所以我越想越不配跟你在一起,咱俩还是离了的好!”
“你变了,丫丫,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过去你是那么温顺,对我是那么体贴,你知道我一天到晚在忙什么,你知道我每天早晨七点四十就上班是为了什么。一到公司,我的办公室就跟上朝的一样,公事的来请示,私事的来纠缠。一到家吧,你也知道,早有各界各方的朋友、三亲六戚或八竿子够不上的乡亲在家等候。你知道我这个人心肠热、心眼善,只要人家求到我,便千方百计想办法给人帮忙。结果,家里外头,上层下层,到我这儿来的车水马龙。你那时看在眼里,心里总是那么甜滋滋的。你说得好,人混的就是人缘嘛,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可失掉群众、失掉朋友,只要有了众多的人围着你转,干什么都会成功的,可是,人多了也累啊!”
“哼,你甭说了,你是大家的,跟他们过去算了,这回我下定决心了!”
“你怎么还不理解?”我有些着急。
“理解?你怎么不理解我?噢,我跟你结婚就为了守活寡,一天到晚你总在外边忙根本顾不了家,更没有时间和我在一起。哼!咱俩到头了,我跟你两个字:离婚!”
我不语,我此时只能沉默不语。我知道我的妻子是个贤惠的女人,待我忠诚顺从,她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古老式良家妇女,她对我们这个家没有二心,忠心地服侍自己的丈夫,无微不至地照顾女儿,她的心思和兴趣在一家人的吃喝冷暖、柴米油盐上,她的活动天地基本上就是家里的几间屋子。为了开化她,让她也能活得洒脱一些、轻松一些,过去的十年里,我主动带她去逛商场,遛马路,去北京各大公园,可谁知越出去她越胆怵了呢?一次,朋友到我家来串门边聊天边看电视,电视里正播放介绍桂林山水的风光片。我的妻子冷不丁说了一句话:“人家外国的山水真好。”闹得朋友一个个抿紧了嘴巴强忍着才没有乐出来。还有一次,我说利用星期日全家人一起去潭柘寺玩玩,我的妻子居然问我的女儿,潭柘寺是哪个国家的?女儿毫不客气地说她的母亲什么都不懂。如此一系列笑话的发生,使她越来越沉默寡言,默默不语。女儿大了,想替她做点儿家务她都不肯,说出的话来令你又气又心痛:“我在这个家就是个佣人,能把你们爷两个伺候好,心里才好受哩。
”“人家当保姆的都知道来了客人怎么来招待,可我却不敢进客厅,生怕在客人面前给你爸爸丢人现眼。”她就是这样的人。是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女人,对我忠心无二的好妻子,她也是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活生生的、有着七情六欲的人。我又怎么不知道她内心有着不愿说出口的苦楚呢?我又怎能不清楚她是多么需要我的安慰,需要我的温暖,需要我对她的忠诚呢?我知道怎么做,而且这么多年里,我也是那样做过来的。在社会上有头有脸、有一定地位和影响的男人,谁不愿意把自己打扮得衣冠楚楚,仪表堂堂呢?可我在穿戴方面却显得保守落伍,不是灰的就是蓝,一套新衣服都要下过两次水后再穿上身。在仕途上谁不愿意步步高升呢?我二十六岁就走上仕途担任了主要领导干部,别人都说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而且组织上也给了我很多机会,可我却一推再推。并不是我不能干,是顾及了一个女人——我妻子的承受能力,完全是为了她的心理平衡,让她能够踏踏实实地和我过日子,使我们这个家庭永远保持稳定。我承认,为此我付出了代价,但我心甘情愿付出这个代价。
我发现,我越这样做,她好像越觉得欠了我很多,限制了我很多。特别是在近几年出现了一种现象:情人开始上酒桌,“小秘”总在官身边,舞场上的交际,商场上的洽谈,都有了公关小姐大显身手。从电视里看到了这些场面,她的心一下子像坠入了万丈深渊,她不知道应该给自己的丈夫做些什么事情,总觉得越来越帮不上忙,离丈夫的世界越来越远。再加上我的社会交往面越来越大,相比之下,她便时不时地流露自己不配做我的妻子的话。
有时,她也半开玩笑地问我:“人家都有小秘跟在身边,你也有吧?”
我便也开玩笑逗她:“什么年代兴什么,兴什么当官的就跟上什么,落伍了就要被淘汰的。你说,人家有小秘,我能没有吗?”
“真有?”
“那还假得了。”我仍与她开玩笑。
“谁?”
“嚯,可多啦,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换一个,你说是谁,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哼!总有出众的,经常带着的。”
“我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就在这里,全一样,没有特殊。要说特殊的吗,倒是有一个天天在一起的。”
“谁呀?”
“你呀。”看着她认真紧张的样子,我笑起来。
她也笑。笑后,她的表情有些苦涩地对我说:“两码事,这是两码事儿。其实你有也没什么,大家都一样,兴这个呗,就是别叫鬼给迷了心!”
“这么多年了,能迷住我的还不就是你。”
“得了吧!我心里有数。”
今天这是怎么了?态度这么坚决。我的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她说心里有数,这个数促使她下决心与我离婚。
我怎么办?现有最好的办法是沉默不语,由她去说,让她说个痛快淋漓,把心里积压的委屈统统倒出来。她越说情绪越激动,后来竟发展到边抽泣边无休止地说。我仍旧不语,任她说,任她哭而不去劝阻。我脱掉衣服,躺在她身边,等她发泄够了平静下来。
谁又曾想到,女人到了钻进牛角尖的程度,还真的跟你较真,还非得让你说出个子丑寅卯,给个肯定的答复不可:
“你甭不理我,也甭可怜我,人有脸树有皮,你脸皮厚我的脸皮可是薄的,你无所谓不当回事看得平常,我可不是那种人,我要做人,做个正经的人。我不能一天到晚的人不人鬼不鬼地瞎混!说吧,到底离不离?”
“你不要逼人太甚!”我怒了,真的怒了。我对妻子从来没有这么大声地嚷过,喊过,这么怒不可遏地吼过。“我不欠任何人的债,更不欠你的债,我谁都对得起,更对得起你。我这半生要说欠债只有一个人,就是我自己。我对自己欠的债太多了,我唯独对不起的就是我自己。告诉你吧,我什么都可以忍,可今天我要说一句话,离不离婚随你便,我绝不二话。说,什么时候去法院办理手续?我奉陪到底!”
女人真怪,你容忍宽宏吧,她跟你叫起劲儿来,没完没了地吵,步步升级。轮到你一动真格的,认起真来发起脾气,嘿,倒好,瞧吧,她便软了下来,跟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整个一个被欺负被伤害的弱者。唉!
有什么办法。宽容大度,乃男子汉真君子的美德。再说,堂堂七尺男儿也不能欺侮一个弱女子。我只好又反过头来劝她,掰开揉碎地给她讲道理,反复说夫妻之间要相互理解才对。直到她说了一句“说来说去,我还是怕你离开我”,这场风波才算平息下去。
妻子抽泣着睡去。我口干舌燥,脑子晕沉,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中。
28
梦中的我,忽然听到了办公室的电话铃响,我抓起电话,话筒里传来的果然是逸雪那甜甜的声音:“洪伟哥,你来吧!”
“噢,我去,一定去,可你在哪儿?”
“在你面前哪!”
“面前,尽说疯话,没有啊。快告诉我,你在哪儿?”
“咯咯!在你眼睛里,不信你对着镜子照照。”
“都急死我了,还开玩笑,快说,你到底在哪儿?”
“你这个人,真傻,我在你的心里啊!咯咯!”
“喂——喂——逸雪——”我嚷着。
“逸雪……”我在梦中大叫。
“嚷什么?”妻子捅醒我,“又做梦了吧?都是我不好,气着了你!”
“没,没有!就是累的,累的。”我敷衍着。
“睡吧!”妻子给我掩了掩被角温柔地说。
于是,我迷迷糊糊又进入了梦境……梦中的我,听到电话铃声又响,我又急速地抄起电话。
“快来吧洪伟哥!这个宾馆没人住,阴森森的就我一个人,我害怕!”
“我马上去,可你在哪个宾馆?告诉我,在哪个宾馆?”
“它就叫宾馆。呀,我怕!真的!”
“那个宾馆在什么地方?告诉我它在哪里?”
“你真啰唆,不说马上来,还问什么?我要知道能不告诉你吗?我想你都想疯了。我一个人出门在外,又是第一次,我害怕!你快来呀!”
“你叫我上哪儿去呀?”
“上我这里来呀!”
“可你到底在哪儿呀?”
“你的灵感呢?你的意念呢?你的第六感觉呢?平时那么灵,心想事成,现在怎么就不灵了?你如果对我真的心诚,就凭着你的感觉到我身边来吧。我等着你,相信你会来陪伴我的。洪伟哥,我想着你,盼着你,等着你,你想着我,念着我,走近我。我们两心相印相通,会走到一起的,会见面的。来吧,来吧!我一定要见到你。”
“逸雪!”
“又做梦了吧?”妻子又一次把我捅醒说,“看急的 一脑门子汗。梦着什么了?我,你是了解的,说的话对不对的,人家心里憋闷着就说出来了,你别老生我的气,以后不气你还不行?”
我一下子搂住丫丫,她便顺势也搂着我,还用她那细嫩的手抚摸我的全身。在她的抚摸下,我又迷迷糊糊进入梦中。梦中的我,真的叫了司机开上车,去寻找逸雪。偌大的北京城大大小小的宾馆不计其数,她究竟在哪个宾馆呢?
“往哪开?”司机问。
“机场路。”我不知怎么顺口就说出了这三个字,自她说买机票要飞走开始,脑子里就在琢磨着她可能住在什么地方,我脑子里直觉的方向是离首都机场最近的地方,可又绝不可能住在机场里的宾馆,所以当司机开了二十分钟后进入机场路边的时候,又问我奔哪儿开时,我便告诉他放慢车速,且要不断地观察和询问此处都有什么宾馆。我突然发现在机场路东侧路的拐角处有个灯光照射的方向——“小竹林宾馆”。我兴奋得激动不已,大声地叫司机往那儿开:“去小竹林宾馆。”
小竹林宾馆的院落四周都是南竹,特别是大厅门前两侧,那茂盛的钻天竹,节节清晰,根根挺拔,枝枝矗立。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那向阳处的一小片一小片向着竹身攀缠而上的迎春花,居然在这严冬之际开出了小小的黄花,真是怪哉妙哉,奇特得令人神迷。
进入灯火辉煌的大厅则使我迷惑了,厅外是旭日东升的早晨,怎么大厅内是深夜的灯火呢?哎,管它呢。我稀里糊涂地就上了二层楼,在一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牌子的客房前停下来。我的意识里坚信逸雪就在这里,我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果然是逸雪。
我深情地看着她指着她的鼻尖说道:“你害得我好苦。”
“没有害你呀,我在你的心里啊!”她看着我,如天使般一笑说。
“找得我好累!”
“怎能呢?你聪明透顶,我们又心心相印,很快你就到了我身边。”
“可我要找不到你该有多么的痛苦!”
“我相信你会找到的,你是有心人,实践证明你是成功者。”
“是吗?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解决夫妻之间的矛盾?逸雪,你应该清楚,你的这种做法太伤万利的心。”
“你来了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逸雪,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