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听人说冷性薄情,赵炎那时以为,这是对自己的描述,如今才知道,谁都会狠心,只是看对谁而已,他从来舍不得对冬锦说一分的重话,现在瞧着,却是傻得透顶。
手掌宽大有力牢牢抓住纤细手腕,略微使劲儿就起了一片微红,漆黑的眸子盯着她:“我们彼此彼此。”
冬锦回首,目光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决绝和淡漠,似有怒却不发。
赵炎一把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箍着,原本已经做好被打的准备,可她什么也没做,像是把这天地视为无物。
“怎么?对我失望了”他冷笑一声,心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不屑的语气升起一股报复的意味:“这样就承受不住了?”
冬锦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也好,威胁也好,没给出任何的表情,像是一块僵硬的石头。
心疼?愤恨?是愤恨,若是他早些遇见冬锦一切都不一样,在她的认知里,裴文熙比他重要,可那毕竟是她的丈夫,即便他万般不愿意,他还能忍,可是为什么连凤召!她的情敌!都能被她挂念到日日垂泪:“为你死去的人太多,你以为仅仅是杀了裴文熙而已?”
木然的眸光生出躲避神色,她抬首,正对着赵炎轻蔑的眼神,强烈预感由然而生,瞳孔猛地瑟缩一凉。
赵炎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狰狞笑了笑,贴着冰凉的耳畔,声音如同床榻蜜语,一时间若千万蚂蚁嘶哑血肉:“碧月谭明明是必胜之战,为何会输你可知道?”
这些年大事有裴文熙在前顶着,小事有凤召善后,她过得太过清闲,几乎可以称得上无忧无虑,所以在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赵炎之后,她很欣然地接受,愉快了好一段日子,可是短暂的幸福更像是黑暗里的腐蛆,让人想起来不寒而栗。
冬锦拽紧单薄的衣衫,颤抖着声音:“是你”
听不出是疑问,还是肯定,至少在赵炎看来这就是肯定,他冷冷笑着,眉宇间竟还显出一丝报复的快意:“不,也不全是我,是我和柳承言。”
冬锦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一切。”
她以为自己会问他为什么会害裴文熙,可却是为什么告诉她这件事实,冬锦终究还不想长大,自欺欺人也好,瞒天过海也罢,如何能让自己好受一些,她都愿意去试上一试,有些事她本不确定,只是怀疑,冬锦想维持着现在的样子,可心里一旦有了疙瘩,她就再也变不回那个无忧无虑,被人护在翅下的小女孩儿了。
漫天枫叶缓缓落下,像是映入了她的眼眸,腹部一阵剧痛,她却像没有知觉般望着天空,迷蒙中她感受到温热的生命从身体里慢慢流逝,她在流泪,面容却挂上了极淡的微笑,缓缓道:“要下雨了。”
赵炎慌乱中接住下滑的身体,扑面而来的惊恐将他团团包围,一身碧绿浅衫透出隐隐血迹,他抱着她,如同几月前神女河畔般惊慌失措:“来人,快来人。”
冬锦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唇角略微泛白,他握着她冰凉的指节,贴着脸颊,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他明明知道冬锦近日身体不好,玉露说她都没怎么好好吃饭,自己为什么要刺激她。
为医者自然听说名门官士的奇闻异趣,桃花密情也是常事,大夫背着药箱急忙赶来,对官家的这幅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先是婢女附耳过来嘀咕了几句,平静的大夫忽然眉头紧皱,连忙搭在脉搏之间。
赵炎被这无声的动作吓出了冷汗,比大夫说了什么,还要另他不安。
“我先开个方子,让夫人将体内残存的孕体排出...”
赵炎握着她的手,慌乱回答道:“好好好...”忽然神色一怔,阴暗眸子顿了顿,转头看向正在写药方的大夫:“你说什么?”
“让丫头们烧些热水,去请个稳婆过来。”大夫规矩的盯着纸张,说话很是平静:“夫人怀孕一月有余,这孩子是保不住了,大人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赵炎原本蹲着身子立在床沿,整个人陡然失力,靠在架子上,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谁有孕?”
大夫实在有些不耐烦,但又想着这些当官的手段,只得规矩着又回了一遍:“夫人这是受了刺激,孩子没了,大人也是危在旦夕,还望大人赶紧安排,耽误了时辰可不好了。”
“我要你治好她,我要你保住她们母子!你说的什么玩意儿,信不信我杀了你!”赵炎猛地扑了上去,像是一条受了惊的毒蛇,正朝着大夫吐信。
霍靖来得快,连忙将他栏下,对花露吩咐道:“还不快将药方拿了备药?让丫头们烧好热水,再去请个稳婆。”
大夫吓得大汗淋漓,提起药箱就往外冲,花露将人拦下带入偏厅候着。
霍靖几乎使尽了浑身解数,还被赵炎踹了几脚,依着她以前的性子,将赵炎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心头之愤,可现在瞧着他,却觉得可怜:“你想让冬锦死吗?”
这样的一句话,怀里躁动的人安静下来,霍靖费了好大力气将他拖了出去,赵炎坐在门外等了很久很久,看着稳婆急匆匆的进门,又见着婢女们送出一盆染红的清水,他闭上疼痛的双眼,像是陷入了无边的自责和痛苦:“我失去了与冬锦的第一个孩子。”
霍靖愣了愣,本以为赵炎对冬锦是爱而不得,没曾想到这孩子竟然不是裴文熙的,她想要出言安慰,却又觉得赵炎实在太过无耻,斟酌之下,她没有出声。
“我很无耻吧。”疲惫的嗓音发出微微声响,他仍旧闭着眼。
霍靖还是没有说话,侍女又端着一盆血水出来,赵炎没有反应,只是紧闭的睫毛微微一颤:“我不在意。”
“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只要...”他抬起眼皮,眼里透露出决绝:“只要...她还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