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四连忙问道“什么话提醒了你？”
柳儒看了一眼夏小四，然后撇见夏菲儿悠然神情，顿了顿声，继续说道。
“她曾说过，任何一个阶层都有自己生活圈子，也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平民如此，贵族也是如此，外戚霍家子侄被人在街上差点杀掉，换做一般的贵族定然要追究到底，于理于法，你都没法逃脱，是什么人能够只手撑天，让你逃脱律法制裁，更是连霍家没有再追究呢？”
夏小四嘟着嘴，思考片刻后，问道“是皇族的人吗？”
柳儒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答案，道“就算是皇族人，也不可能保他安然，所以我第一反应便是霍家本身，我追查卷宗，发现了霍家老太爷的身影，是他救了你，并且不再追究你。”
张时节微微一笑，没有否定，也没有确认。
“我不明白霍家老太爷为什么要偏袒你，我想了很久都没想通，但我知道一定和霍英有关。”柳儒上前，走到张时节的面前，蹲了下来“你说霍英是觉得亏欠了你所以才提拔你的，可当时的情况霍英没有理由因为一个错误的军令而觉得亏欠你们，要知道在边塞战争期间，错误军令不下繁多，如果霍英真的只是因为错误的军令而觉得亏欠你们，那他根本不配作为我大夏的将军，也不配统领举朝的军队！”
张时节不敢看着柳儒的眼神，将头偏到一旁，他舔了舔发干发裂的嘴唇，缓缓说道。
“你说的都对，我十岁之前一直在塞外生活，我的母亲并非大夏子民而是匈奴人，我的父亲是京都张家的庶子，四十几年前，我的父亲也和我一样被征丁塞外，一日风雪大作，他和大军走散，边塞的雪是会杀人的！没有大军的扶持，他极难再走回军营，就在这关键时刻，我的母亲出现救了他，并将他带回家中，几个月疗养，我父亲和我母亲相爱，并且怀上了我和我哥哥，本来他们两个打算就在塞外生活一辈子的，他们可以过着神仙羡慕的生活……”张时节冷冷一笑，双眸顿时充满血丝，转头看向柳儒的眼神带着浓浓的恨意，继续说道“可是好巧不巧，霍老太爷带军攻破了他们所居住的城池，战火迅速蔓延，伤及无辜百姓，我母亲和我父亲便是在那场战争中走失，我父亲带着我哥哥回到了京都，而我一直和我母亲生活在塞外，直到十岁时候，我母亲病重，临危时告诉我父亲的下落，我这才来到京都，投奔张家！”
柳儒凝神，眉头蹙起，她分析的和张时节所说分毫不差。
“可这与霍老太爷偏袒你有什么关系？”夏小四出声询问。
张时节冷冷一哼然后说道“你以为霍老太爷是偏袒我吗？他那是为霍英赎罪！”
“赎罪！”众人皆是惊呼出声，在场之人没人明白张时节的话。
“你说的赎罪是什么意思？”夏小四更是直接问了出来。
“我因为是外族，所以一直不受家族待见。”张时节缓缓解释道“后来我和哥哥被征丁入伍，本来我和我哥哥都打算建立一番功绩日后能够封田耀族，可未曾想过，霍英那小儿不懂谋略，带着我们一股莽撞，竟然闯进了古城，我和我哥哥命大，从古城逃了出来，我现在要告诉你们，我们一行逃出来的人没有谁是因为感染了那个瘟疫而死的。”
夏菲儿一听，顿生疑惑，她让夏小四将她搀着，慢慢扶到靠近张时节的地方，然后坐在地上。
她想听仔细了，因为她感觉接下来的话可能颠覆她以往的认知。
“你不是说是因为回城的路上，一路有人发作，所以才会不断死人吗？”柳儒惊恐问道“你恨霍家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哈哈！那是因为霍家人警告，我才那么说的，在回城的路上，霍英又下达了一个军令，一个残忍无比的军令，一个恶心的军令！”张时节似是陷入回忆，他低沉的眸子，继续说道“回城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大风雪，我们一路前行的很辛苦，终于在一处山谷当中，我们支撑不住了，年纪稍长人一个接着一个倒地，我们知道，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酒，我们走不出那个山谷，这个时候霍英下令，将倒下的，还没有死去的将士们杀了，然后……然后……然后吃其肉，啃其骨，喝其血！”
大口大口的呼吸，这件事说出来后，张时节已经快接近崩溃，最后几个字他竟是带着哭腔说出。
“吃人肉！”柳儒再次惊呼，她已经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甚至脑海中绘出人吃人的模样。
“我哥哥当时也倒在雪地当中，我害怕极了，我怕霍英会来分他的肉，吃他的血，于是我趁着天黑时分，带着我哥哥逃离开来，我们一路向北，想要走出山谷，回到古城，我那时在想，古城说不定已经没有那些怪物了，在古城避上几日，等我哥哥身体好些，我们便再做图谋。”张时节五官皱在一起，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身体在瑟瑟发抖“可我低估了那场风雪的力量，我和我哥哥拖着伤重的身体根本就走不出去，终于……终于……终于我哥哥身体支撑不住，倒了下来，我上前查看，发现他呼吸越来越弱，我抱着他痛哭流涕，抱着他逐渐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慢慢变冷，抱着他回忆起每次在张家受到欺负时，他总能站出来，可我知道这次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张时节眼眶泛红，很快眼泪如决堤般喷涌出来，眼泪混着鼻涕哭成了一个泪人。
夏小四撇过头去，低泣起来，她想到她的兄弟姐妹，若有一天她的兄弟姐妹死在她的怀中，她怕是会发疯，她掏出手绢，轻轻擦拭了眼角，抬头时，正好注视到夏菲儿的脸庞。
只见如凝脂的脸庞浮出了鄙夷的神情，眼神中更是透露恶心的感觉。
柳儒冷笑一声道“你是如何能再次回到庸关城的！”
这话一出，张时节和夏小四同时楞神，良久后，夏小四反应过来，她顿时后退一步，将扶着旁边的树干上面，胸口处五味翻陈，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
“我……我……”
张时节没有回答，可柳儒却代为回答了。
“你吃了你哥哥！你靠着你哥哥的尸体走出了山谷，回到了庸关城对不对！”
张时节双手掩面，看不清表情，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表情一定很复杂，他明明痛恨霍英下达吃人的军令，可最后他竟然是靠着吃掉自己哥哥才活了下来。
“这是你恨霍家的原因？”柳儒问道。
“是，难道不该恨吗？因为霍英的错误，导致我哥哥的死亡，难道他不该死吗？可惜，霍英死的太早了……”张时节愤然道“这十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我的哥哥对着我笑，一如他生前一般的灿烂，这本来不该仅仅是个梦的，是霍英打破了这个梦！”
张时节说话越发大声，可随即一阵猛咳，他用手捂着嘴巴，手掌摊开时，一手都是鲜血，他吐了很多血，嘴唇也越发惨白。
“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京都很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夏菲儿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在帝陵中埋藏的是霍英的衣冠冢，而他的尸骨一直被埋在京都东边枫林山中！”
“枫林山？”这个秘密就是连柳儒也不曾知晓，她惊疑的看着夏菲儿。
夏菲儿解释道“枫林山埋藏着当年征战沙场，客死异乡的将士们，而依照霍英的遗言，他希望自己死后便要埋葬在那里，墓碑矮上一节，他希望死后能跪在众将士面前，和他们亲口说声对不起，我想无论军令如何，在当时的情况下，下达这个军令的人才是最痛苦的吧，你非贵族，不了解死后归于祠堂的重要性，也不了解霍老太爷将霍英尸骨埋藏在枫林山中下了多少决心！霍老太爷当年是念及你为霍英的近卫，所以就算自己的子侄被当街追杀，也放你一马，可你想过没，他需要面对多少压力，整个霍氏一族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霍老太爷仅仅因为你曾是霍英的近卫这一点便要顶着整个家族的压力。”
“是，他是在赎罪，为自己的儿子霍英赎罪，可他也还了你一命，你呢？”夏菲儿突然指着地上霍闻的尸首道“你做了什么？”
“哈哈。”张时节先是冷声笑了一下，然后声音逐渐加大，也逐渐癫狂，最后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响彻了这个山峰，最后不知道是不是笑的太厉害，他感觉喉咙中有一股腥味，一阵咳嗽后吐出一口黑血。
那黑血浓稠恶心，撒在洁白的雪地上，形成鲜明的对比，若是在白天，恐怕更加触目惊心。
“你中毒了！”夏小四蹙眉之后很快判断出来。
“中毒？”张时节用手擦着自己嘴角的黑血，疑惑道“我为什么会中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