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府内。
时间已经过了子时。
今天真是个漫长的夜晚,夜里夏菲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王府,给她开门的是她许久未见的夏小三。
夏小三见到夏菲儿十分高兴,他几乎是小跑着来到夏菲儿身后,说道“姐姐,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夏菲儿虽然疲倦,但仍然展着笑容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到的京都?”
“也就刚回来一个时辰。”夏小三回道“我们照姐姐吩咐将十几箱白银草运往平安阁了。”
“没出什么岔子吧?”夏菲儿问道。
“没有,我们按照姐姐的吩咐和孔老夫子见了面,只说这十几箱月银草是王府托平安阁疏通关系到京都各个药房的,孔老夫子一听是王府的事情,立马答应下来。”夏小三顿了顿问道“话说这孔老夫子不是教书的吗?怎么和京都各个药房都有联系?”
“平安阁可不仅仅和药房有联系,它几乎和全国各大商会都有联系,商人逐利,而名和利是分不开的,况且平安阁是目前是唯一的让乡绅子弟进入朝堂的机会,所以投资平安阁等于给自己的孩子投资了一个未来,全国各地平安阁几乎都是由商会兴建起来的,他们投资平安阁,平日里也经常与平安阁有所往来,久而久之平安阁就成了各个商会在各地的据点,所以只要孔老夫子开口卖药,他们不敢不答应。”夏菲儿说道。
“那可当真有意思,那些文人不都清高的很,管白花花的银子叫做粪土,不是有句话叫视金钱如粪土吗?怎么他们暗地里却和那些粪土勾结的这么紧密啊!”夏小三边笑着,边将夏菲儿推进王府。
“那些都是腐儒,迂腐的很,聪明的如孔老夫子一般便知道若没白花花的银子,他怕没几天便会饿死,更别说巡游天下传道了。”已经进了王府,夏菲儿望着屋内灼光灼灼,映出一道矮小纤细的影子,那窈窕身姿,怕是连女人都望尘莫及,她知道是小七,于是转头问道“对了,我让小七帮念生写的文章写的怎样了?”
“就是那篇推恩论?早就写完了,只是……”夏小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只是听小七说,若这篇文章问世,会对王族不利。”
“恩,是的。”夏菲儿点点头道“所谓推恩便是无论嫡庶都可接受家族恩赐,这样久而久之便分薄了王族的势力,最终地方上会分裂出无数个小势力,再难威胁到中央皇权了。”
“这……”夏小三犹犹豫豫道“姐姐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二人说着已经走进大堂,小七正坐在椅塌上,盯着桌上的烛火,用手轻轻拨弄着玩,见夏菲儿进来,他才站了起来,轻声唤了声“姐姐。”
夏菲儿莞尔一笑,打趣道“三儿,你是不是和小七待久了,怎么也学他说话,文绉绉的,有什么问题就尽管问吧。”
夏小三尴尬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姐姐莫要打趣我,我想问的是,既然明明知道推恩论会分薄王族势力,姐姐为何还要让小七做这害人的文章?”
夏菲儿摇摇头说道“你们认为害人是因为你们站在王族立场上想事情,可你们若是站在平民百姓立场上便觉得这篇文章是好文章。”
“怎么说?”夏小三问道。
“你想想,中央皇权集中,天下没有任何势力有能力和欲望反叛,天下便能稳定,天下稳定了百姓便能安居,这推恩论表面是在帮助中央皇权集中,其实是让百姓安居,此论一出,天下百姓必然呼应,自王洛文入狱后,士族信仰空缺,如今谁能推出这推恩论,谁就有机会成为新的士族信仰。”夏菲儿说道。
“所以姐姐是打算推念生出来?”夏小七脑子稍微一转便明白夏菲儿的意思,但他仍旧有自己的顾虑“可是……”
“可是念生成为士族信仰只是一时,而这推恩论一出便会遗害千古是不是?”夏菲儿一眼就看出夏小七想说什么。
“是,推恩论一出几乎是断了王族的根,我总觉得有些得不偿失,至于推念生出来,我们可以用别的方法,不必用这样伤己七分的办法。”夏小七说道。
“你错了,念生年幼,若不写出这篇旷古烁今的推恩论,他定然难以服众,到时候就算是孔老夫子,也不能辅佐念生成为士族新的信仰,何况……”夏菲儿如狐狸一笑道“何况这推恩论实际上没有任何用处?”
“怎么会?姐姐的意思难道是到时候让各王族不要实行什么推恩论?可是如果各个王族不实行推恩论,那些庶出的弟子一定会闹,到时候便是犯了众怒,人性便是如此,庶出弟子之前没有机会世袭罔替,便也觉得没什么,可如果他们有机会拥有王族财富,那么此时再和他们说放弃,他们便会感觉被剥夺了什么东西一样。”夏小七解释道。
“我说的没有用处并非是叫各王族不要实行推恩论,我说的意思是先祖从立国开始便错了。”夏菲儿缓缓说道“先祖立国初是以孝治国,推崇儒学,这样固然能够让人们有天地君王亲的阶级意识,可也造成了今日各个家族尾大不掉的局面。”
“姐姐的意思是?”夏小七问道。
“孝成了家族成员之间的纽带,只要孝顺,便忠于家族,只要继续以孝治国,各个家族成员便依旧盘聚一起,久而久之他们便只识家族,不识帝王,而他们盘聚一起,就像是毒瘤一般,若贸然割舍则会血流不止,王朝没落,所以只要王朝仍旧在,家族形式便不会倒,贵族仍在的话,那么王族便不会倒,或许推恩论会令王族有兴衰更替,但只要是以孝治国,便绝对动不了王族根基。”
两人一言一句便揭示了这个王朝的根基毒瘤,夏小七也明白了夏菲儿的意思。
只是一旁的夏小三却听的云里雾里,他不懂,但他听出来了,这个推恩论没有夏小七说的那么恐怖,只要不威胁到姐姐,他便也没有那么紧张。
“姐姐,是否先让我去教导念生这个推恩论的意思,否则到时候有人问起,我怕念生答不上来。”夏小七说道。
“不必,念生不需要懂推恩论,你若想教导,我另有一个人选。”夏菲儿缓缓说道。
“谁啊?”夏小三和夏小七四目相对,都没明白夏菲儿的意思。
“他现在在客房,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说着,夏菲儿让夏小三推着轮椅,三人一同前往内院客房。
一入客房,便冲入一股发霉的味道,呛得的夏菲儿不断咳嗽。
这客房平日里虽然也有打扫,但许久未用,竟有股这样的味道,夏菲儿蹙了蹙眉头,望着床沿旁两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下了决定,明日让他们两换间房间。
床沿旁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那个几乎把头埋进了大的那个怀里,身子颤抖的厉害,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夏菲儿微微一笑,温柔道“小宝,还记得姐姐吗?”
小的那个便是张小宝,大的那个是他的娘亲,二人本来是在京都城郊等张时节的,可没曾想没等到张时节,却等到了一伙来历不明的蒙面大汉。
一个妇孺,一个小孩,基本上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很快便被这群蒙面大汉捆绑着来到王府。
他二人在房里已经待了两个时辰,可心里害怕没有半分减少,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才有了夏菲儿他们看到的一幕,二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听到夏菲儿的话,张小宝非但没有理会,反而更加害怕,他心里一急,竟然哭了出来,哭声不大,是强忍着那种不想哭,却眼泪止不住流下来的感觉。
“小宝不乖咯,是不是害怕姐姐了?”夏菲儿轻声冷笑,再次开口。
屋里没人掌灯,漆黑一片,夏菲儿的声音又如鬼魅发出的声音,让人十分害怕。
张小宝的母亲听出了夏菲儿的声音,他慌忙将张小宝抱到一边,扑通一声便给夏菲儿跪了下来。
“大人,民女不知有什么地方得罪大人,大人有大量还望放过孩子吧,孩子是无辜的。”她急着磕头,却没瞧见夏菲儿的脸色越发难看。
阴沉的一张脸,说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你的男人已经死了。”
“你胡说,我男人……”张小宝的母亲脱口而出,说出话来又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此刻正不知说些什么好。
见她这副模样,夏菲儿叹了一口气道“行了,张时节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
“什么都告诉你了?”见夏菲儿点头,张小宝母亲瞬间全身发软,几乎晕厥过去。
这等秘密,若非临死之前怎么会与人说出,看来夏菲儿所言非虚,他真的死了。
想明白这些,张小宝母亲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张小宝见自己母亲哭的厉害,立马上前抱住了她,一边抱着,一边自己哭的更加厉害。
就这样,房内一大一小两人哭声此起彼伏,夏菲儿耐心的等他两哭够了,方才缓缓说道“行了,伤心归伤心,日子还是要过的,我看你娘两也没地方去了,就留在王府吧。”
准备离开时夏菲儿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对着张小宝继续说道“对了,小宝,你读过书没?”
张小宝木讷的摇摇头。
夏菲儿微微一笑,指着夏小七说道“我给你找了个教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