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夏菲儿轻声叹息，似笑非笑的说道“解药有什么问题吗？”
柳儒抿着嘴唇，眼神有些空洞，她在害怕，手止不住的颤抖，无论是霍思仇，还是面前的夏菲儿，柳儒都害怕。
这是骨子里的害怕，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她背后的家族，她的父亲、母亲、叔伯兄弟，乃至整个家族都不允许她说下去，可是她依旧深深吸了口气。
“你知道，一旦整个房山军营中毒，你就没有机会接近房山军营，也就没有机会向太皇太后献药，可你要的只是皇城护卫的军权，你并不希望整个房山军营陪葬，所以你想到了，如果京都有人也中了这个毒，而且那人不在房山军营，你便可以借那个人献药给太皇太后。”
柳儒知道，继续说下去，她的家族会受到牵连，就如同当时在廷尉府夏菲儿警告她的话，他们这些人是不想对付柳家，不是不能够对付柳家。
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况，夏菲儿的脸色越发凝重，甚至柳眉紧锁。
柳儒继续说道“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牢里的冠军侯王洛文，你去过天牢，在那个时候给王洛文下了药，你去过霍家，你让你自己的家奴给霍闻下药，霍闻的时间不对，王洛文的时间也同样不对，他从边塞回来，还未在房山驻营，便带兵冲击皇城，若要中毒，一定和房山军营其他官兵不在一个地方。”
夏菲儿点点头，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不少，心中也像是拿定了如何对付柳儒的决定，此刻倒是有些期待柳儒继续说下去。
柳儒看着夏菲儿的表情，怔了怔，她心思细腻又观察入微，只凭着夏菲儿表情的变动，便知道她的想法，柳儒只能惨笑一下，继续说道“那么多人中毒，就必须要解药，你是有解药的，并且也可以通过王洛文将解药献出去，可有个麻烦的事，这解药有一味药引，叫做白银草，白银草虽然在南郡很普遍，可是在京都却十分昂贵，平常百姓根本用不上，何以京都药房有那么多白银草的库存呢，这说明有人故意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大量将白银草丛南郡运往京都，这样一来，京都才有足够的白银草，可是如此大规模的草药运送，你南郡为什么不向朝廷汇报呢？答案就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夏菲儿冷笑一声，接过她的话，继续说道“答案就是，这药是南郡王府运送的，所以我便是凶手，对不对？”
柳儒微微一愣，她没想到夏菲儿这么快就承认了，有些不知所措，看向旁边王民，本来想寻求一点建议的，可王民却满脸苦瓜色，他是真的后悔和自家大小姐来王府。
“你觉得你想到的这些皇族想不到吗？霍家想不到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抓我吗？”夏菲儿反问道。
柳儒茫然的摇摇头。
“还是那句话，证据呢？你难道全凭臆测吗？你可曾去治栗内史那调查过近一个月来京的草药记录？你可曾询问过当日看守王洛文的狱卒，我走后王洛文是否有什么异样？你和夏小四待在一起那么久，你可仔细询问过那毒药的药性？你什么都没做，只在这里随意猜测”夏菲儿顿顿声说道“何况就算所有东西一一对上，你也拿我没有办法。”
柳儒被夏菲儿说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最后不甘心问道“为什么，就算你是王族，可是犯了如此大罪，你也没有特权。”
“这和特权不特权没有关系，这是因为太皇太后不会追究，因为霍家不会追究，因为陛下不会追究，天下所有人都不会追究我的。”夏菲儿说道。
“凭什么？”柳儒问道。
“你知道当时霍家两个人，霍思仇和霍闻都在霍家，为什么霍闻死了，霍思仇没事？”夏菲儿不急着回答，反问道。
“因为……”柳儒抿了抿嘴唇，不确定的说道“因为当时霍闻好下手？”
“错！”夏菲儿说道“因为霍闻是庶出！他死和不死对于霍家没有损失。”
“呵，庶出……”柳儒低着眉目，心中苦笑，又是可笑的阶级，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就算霍闻是庶出，可他执掌皇城护卫，他的死对霍家怎会没有损失？”
“因为……”夏菲儿想着如何解释，可又太过麻烦，索性挥了挥手说道“你回去问你父亲吧，他会知道为什么霍家没有损失，为什么无论皇族霍家都不会追究我。”
王民这时想借着夏菲儿给的‘台阶’离开王府，于是他顺手拉了拉柳儒的衣角，可他发现柳儒安静的站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甘。
“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你们在计算得失，计算哪个家族损失什么的时候却是拿房山数万条性命相搏，你们在布局的时候，有没有哪怕是一丝考虑到那些将士的性命？”柳儒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追究夏菲儿的犯下的罪状，可她终究为房山军营死去的将士们感到痛心疾首。
“我已经将死亡降到最低，我本来可以过些几日再拿出解药的，甚至我可以不拿解药出来，你不就是通过解药怀疑上我的吗？”夏菲儿说道“如果我不拿出解药，我便没有任何嫌疑，可我终究还是拿出来了。”
“可是仍旧有那么多人死亡，房山依旧是尸骸遍地。”柳儒越说越激动，她脸颊都通红了起来。
“你回去问问你父亲，你便会知道房山死的那点人什么也不算。”夏菲儿挥挥手说道“你快走吧，趁着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之前离开王府，否则明天你父亲就要为你收尸了。”
王民听到夏菲儿的最后一次通牒，他几乎脱口而出对着柳儒说道“我说大小姐，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要处理吧，等着廷尉大人来处理比较好，我们都还年轻，不适合处理这么复杂的事情。”
柳儒转头看向王民，心中苦笑，年轻，是啊！就是因为年轻，所以和他们格格不入，我坚持的东西在他们眼中就是幼稚可笑的东西。
柳儒终是敌不过王民的苦苦哀求，她也十分害怕，她所在乎的身后的所有人都成了她的牵挂，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莽撞，而白白断送了自家人的性命。
正准备转身告辞之际，夏菲儿突然又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没有拿张时节的妻小威胁他，做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
她的话刚说完，便听到前院里传来一个妇孺的声音“小宝，别乱跑，念生少爷想要你手中的帕子，你便给他吧。”
柳儒回头，正看到张小宝和他母亲在前院追逐，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娃娃在跑，这三人在前院追逐了好一会，张小宝的母亲才抓住张小宝，她一把夺过张小宝手中的白手帕，将这白手帕交给他身后的娃娃，同时她将张小宝抱在怀里用力的抽打着他的屁股，屁股被抽的都开了花，张小宝哭喊声越来越大，而一旁的娃娃仿佛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停的哈哈大笑。
张小宝的母亲一边打着张小宝，一边口中念叨“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你是什么身份，怎敢不听念生少爷的话，你以后时刻要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再逾越身份了！”
张小宝的母亲打着打着便哭了，低声啜泣着。
三人的画面，两人在哭，一个娃娃在笑，看起来十分诡异。
那白手帕是柳儒送给张小宝的，本就是他生辰的礼物，可是如今看到，柳儒心中不禁涌出一股心酸，再次回头，恶狠的盯着夏菲儿，鼻头冷哼一声，夏菲儿耸了耸肩膀。
“我若不救济他们母子，他们是活不下去的。”
柳儒一甩衣袖，想也没想就走出房门，她来到院中，看到张小宝的母亲正扬手打他的屁股，她几步上前，手突然伸出，精准的抓住张小宝母亲的手腕。
手腕被人抓住，张小宝母亲却是一怔，抬眼看到是柳儒，顿时满脸羞容。
柳儒低声轻语道“别打了，那手帕是我送给小宝的生辰礼物，本来就是他的。”
张小宝母亲却摇摇头，挣脱了柳儒的手掌，继续不顾情面的打着张小宝的屁股，她说道“今日不打他，他不会长记性，日后定然会因此吃苦的。”
她说的痛苦，一张本就是张小宝的手帕，就因为念生想要，便要给他？
柳儒此刻真的觉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柳儒走后，夏小三从房子里的阁间走出，他看着柳儒离开的方向，喃喃说道“姐姐，你对这女孩特别的好。”
夏菲儿红晕一下子上了脸，竟然有几分娇羞的模样。
“她会明白姐姐的话吗？”夏小三问道。
“她会的。”夏菲儿也同样看着柳儒离开的方向，回答道“她会明白，权利要想再平衡就一定会经过一条血路，而这条路上会死很多很多的人，陛下想要夺权，无论是太皇太后还是霍家都知道，重点是陛下只想要回他的权利，所以尽管手段残忍，太皇太后和霍家都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因为他们要抱着自己更大的权利，霍闻是庶出，对于霍家无足轻重，霍闻倒霉就倒霉在霸占着陛下的权利，这点霍老太爷早就看穿，他将霍闻安排在这个位置，就是要推他去死，弃军保帅，让陛下无从对霍家军权下手！”
“好一个弃军保帅，霍老太爷真狠，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在内。”夏小三感叹道。
“他曾和我说，这和强盗的道理一样，一伙强盗去抢劫，他们本来就打算抢劫钱财，可是每次都会说要人家性命，人家害怕，拼死反抗，这个时候再告诉他只要抢他们钱财就可以，于是人家就会乖乖交出钱财，并且觉得自己赚了，本来霍家就只要军权，可手却伸到了皇城护卫，这个时候陛下夺回皇城护卫，还杀了霍家一个庶出，定然觉得自己赚了，所以便不会对霍家军权产生觊觎，霍家便可安然拥有军权。”夏菲儿缓缓说着。
“那太皇太后呢？她为什么不会追究你。”夏小三又问道。
“因为太皇太后知道，自己和陛下是一条船上的人，她交出财权是为了保陛下性命，没有财权，霍家就敢明目张胆废立皇帝！”夏菲儿扬着眉毛，阴险冷笑道“可这两个人都错了，因为我要的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