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佳音和他的目标是一致的，道路虽有分歧，却并非不可弥合。
林佳音的担忧也是一个正常人面对这件事的正常反应：你别拿我来练手。
支持，信任，她压上的赌注已经足够多了。
洛宁完全能理解。
既然直道走不通，那么就到了自己必须退让的地步了，还可以试试曲线救国嘛。
没有预案的计划，能叫计划？
“佳音，或者这样：我先拍一个短片出来，一边磨合团队，一边来获取资方信任。”
顿了一顿，他又说道。
“当然，要是短片搞砸了，那说明我还不具备导演能力，电影肯定就不硬上了。”
所有想当导演的人都面对过一样的问题：你没拍过，你就不是导演，你不是导演，就没有人信你让你拍。
其他人是怎么解决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电影叫做：青年电影，俗称短片。
全世界有相当多的青年电影节，就是为了培养导演人才。
拍摄短片，是洛宁的曲线前进，但也可以理解为一种退让。
也许年轻人到底都要这么经历一遭。
——但凡第一次，时间就会短许多。
林佳音微微点头，气度依然沉稳。
她对洛宁自己执导的要求，是心存疑虑的。
现在洛宁能主动退让，还自觉的寻找一个方法去验证他的导演能力，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她的目的是要正经拍一部好电影，洛宁如果有能力拍好，为什么不用呢？
想了想，她说道：“你打算拍的短片，预算是多少？”
“大概是30万左右。”
“我出一半，你尽快去拍。”
洛宁还能说啥？
林佳音讲究人啊！
主动提出来风险共担，虽然钱不多，但态度让人特别暖心。
真是超不错的合作伙伴，既保持理智，又兼具人情。
“好。”
洛宁也不客套，短片的话，他估计最后还能小赚一点点，周期如果拉长到两三年以后，可能还能大赚不少。
“你打算拍什么题材，有剧本么？”
“剧本我已经准备好了。短片的事，其实一直脑子里想着，即使决定了让我做导演，我也想先拍点东西来磨合团队进入状态。”
一边说，洛宁一边翻着包，找到短片的剧本，递给林佳音。
短片名叫《校合唱团的秘密》，后世拿过奥斯卡真人短片奖，是个教育讽刺类的儿童短片。
好的短片，洛宁记得的有几部，质量都不差，口碑或者还能更突出。
之所以选中这部，主要是拍摄起来简单，适合用来练手。
而且，他私心还想着能让妹妹洛菁也参与进来。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未来也许能蹭蹭热度。
后年奥运会，国师导的开幕式上，献唱的小姑娘形象可爱，但真正唱歌的反而是后台长相平凡的小女孩，前面的小姑娘在假唱。
这件事情，此后闹出过比较大的风波，引起了热议。
有的人认为，这不算事，奥运开幕式涉及到国家形象，好听的声音和好看的脸应该一起来。
另一部分人则觉得，这是弄虚作假，尤其是教小孩假唱，甚为不妥。
而这个短片，涉及到的故事与价值观恰恰和这个热门事件如出一辙。
故事很简单，大概就是20分钟内。
电影讲述喜欢唱歌的小学生刘菲菲转学到一个新学校，偶然间发现了学校有个合唱团，唱歌很好听，于是被吸引了。
学校合唱团非常有名，经常荣获许多奖项。
而且每个有兴趣的人都可以参加。
自然而然的，刘菲菲也申请后加入了学校合唱团。
但是呢，刘菲菲在唱歌上属于“钢琴撒把米，鸡都比她会叫”的选手，热情点满，但天赋不高。
由于最近学校合唱团即将参加比赛，老师便私下要求刘菲菲对口型唱歌。
“你以后不用唱出声，只要做出在唱的口型就好。”
刘菲菲虽然是青铜的水准，但有着一颗王者的心。
这无疑是她难以接受的，但经过老师“威逼利诱”，也只能默默接受。
青铜刘菲菲十分不开心，她把这事告诉了新交的好朋友郑小丽。
郑小丽是真王者，合唱团C位歌姬。
她知道后默默观察，发现原来合唱团很多小朋友都是对口型的青铜。
表面上放音波，其实根本没输出。
王者郑小丽站了出来，指责老师，并要求退出合唱团。
老师是这样回应：生活就是不公平的。
你们都喜欢合唱团，想要做最优秀的合唱团之一。
每个人都在为此努力，哪怕那些默唱的同学。
如果只有王者才能进合唱团，你觉得公平吗？
如果又让那些青铜也进来合唱团，那么我们永远不能做到最优秀！
但是现在，我们让青铜划水，就可以让喜欢唱歌的人进来合唱团，又能做到最优秀！
看似很有道理哈？
但是，这是真的公平吗？
又真的对吗？
虽然被老师说动了不离开合唱团，但郑小丽和刘菲菲还是觉得十分难受，不愿意被老师控制的两人也是想了一个应付的办法。
结尾，合唱团在比赛的时候全体涮了一把老师，可以说是极具戏剧性和震撼性的。
故事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故事。
这里面涉及到了两种价值观的对立。
对观众而言，这部短片就是一项历时20分钟的心理年龄测试。
简单的故事，配合大纲和对白，洛宁十几分钟就说的很清楚，然后解释。
“不是没更好的创意，但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用这个。”
“拍摄难度不高，场景比较少，找一小学就能全部拍完。”
“演员也好找，除了两个小主角，其他的直接找一个儿童合唱团选就完事了，连最后合唱比赛的观众群演，都可以让家长们承包了。”
“所以，综合来看，这个短片最适合练手。”
林佳音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就拍这个，非常有意义，我特别特别喜欢。”
洛宁有点摸不着头脑。
“要不要这么夸张？电影剧本你都没给这么高评价，真的特别特别喜欢？”
林佳音嫣然一笑：“我就是很喜欢。”
“好吧，你喜欢就好。”
“我要演。”
不是，什么情况，洛宁有点搞不清状况了。
只要喜欢就要演？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角色么？
我要是来一个《摔跤吧爸爸》，你看了也喜欢怎么办？
不能这么硬尬戏啊。
“剧本就在这，你再看看？三个主演有两个小孩，还有一个中年老师，没有适合你的角色啊。当然如果是客串的话，嗯，也无所谓的。”
“我可以演老师。”
“老师不行。咯，你仔细看看，老师的名字叫张知青。知道为什么取这个名字？这代表了她的年龄，她的父母纪念在知青生活里生下她。所以我的选角要求也是35岁以上，你演不了的。”
“为什么一定要年纪大？校合唱团的老师，不就是小学音乐老师，难道不能改下年龄？大学毕业了去当音乐老师不合理么？”
我去，洛宁坚决不允许有人开这个头。
“不能！完全不能！你是不是在那个破组改戏上瘾了啊？还要来改我的设定。”
林佳音也不生气，捂嘴笑，过了一会才说：“我是真想演，不是想要改你剧本，那你就告诉我为啥不能改哈？”
那你的意思不还是要改？洛宁无奈的看向方静，希望有个清醒的人来去劝一劝她。
方静一脸迷糊，像没睡醒，又像是困了。
他只能自己苦口婆心的做解释。
“这个年龄并不是随便设定的。老师那么肯定的认为她是对的，对这个假唱的决定一点不挣扎，为什么？”
“因为她在社会浮沉了这么些年，价值判断和没有经历过社会磋磨的孩子有很大区别。”
“所以这个年龄，就是关键点，也是用来和天真可爱的孩子的一个对比，引导人们去想：为什么我们越活越不像当初的样子了？”
“这片的价值判断取向就是年龄化的，游离于成人与孩童两种状态之间，人在社会里越久，被集体磨灭掉的就越多。这个短片出来之后，也许能直接根据支持站队来测心理年龄的。”
说完，洛宁瞟了眼林佳音，总结道：“我跟你说我这个很高级的，搞不好以后还能去奥斯卡，你不要给我搞砸了。”
“嗯……我可以化中年妆。”
林佳音嗯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不是，大姐你图什么啊？先不说耽不耽误进度，中年妆要化好也有成本的，得请个多牛的化妆师啊，说不定还得给你缠什么海绵的增肥才行，我这短片本来都没打算找专业化妆师。还有，上妆卸妆得多长时间啊，没事遭那罪干嘛？”
事不是多大事，问题是洛宁真是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了。
本来还觉得两人很有默契啊，忽然来这么一出，让他有种事情偏出他掌控的感觉。
但是，看起来这事真的很没逻辑啊。
林佳音叹了一口气，说话的声音软软的。
“那就当我任性一次好不好？化妆师我自己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洛宁还能反对？那就太不会做人了。
演吧，你都不嫌累，我还要说什么？
“唉，演不演的都是小事，我只是觉得你不需要费这劲，有点不理解。”
“你是不会懂的。”
林佳音声音听起来有点幽幽的。
“那你说给我听听，你不说我怎么懂呢？”
她就不出声了。
洛宁无奈的笑，终于发现，做了半辈子宅男的自己，确确实实的不了解女人。
聊了这么久，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方静已经在打呵欠了。
今天很有收获，聊的差不多了吧？
洛宁不说话，在心里默默想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的问题。
林佳音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洛宁你多大了？”
“20。”
“年轻真好啊。”
“你也才22吧。”
“总之比你大。对了，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没叫啊。”
“之前。”
“佳音？是要叫佳音老师么？”
“不是这个？”
“…？”
“你叫我姐。”
“啊…那是叫姐吗？我叫的是大姐。”
“不然呢，叫小姐吗？”
已经在打瞌睡的方静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神不敢置信的来回看着两人。
洛宁和林佳音很懵逼的对视一眼，瞬间都反应过来。
我去！这车开的猝不及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