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屋藏娇
很快,便有人抬上了桌凳,还有工具。转身那一刹那,宫仪芮分明看到了嫣绿眼中的得意,还有不屑之色。不由得,暗自摇头,这位嫣绿姑娘,虽有才有貌,但终究太过俗气。
手中握着笔,看了眼四周之景,嘴角浮着浅淡的笑意。若论画工,她不一定能胜过嫣绿,毕竟不知道她究竟有怎样的才能,但她却知道自己可以凭着题诗取胜,昨日来了这碎月湖,便已有了主意,没想到今日还在这儿比赛,真是老天助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头逐渐西落。凉棚中的可人等得不耐烦了,便互相聊起天来,也不过是八卦这台上的两个女子。
随着纸上最后一个字落笔,宫仪芮满意的笑了笑,放下笔,便听赵城说:“时间到。”随后,就有人拿起了卷轴,展开,呈现在众位看官之前,五位裁判也已站在台上,欣赏着她们的大作。
台上台下,是一阵吸气声。
赵城一眼就看到宫仪芮的泼墨山水画,画的正是眼前之景,意存笔先,画尽意在,形神兼备,气韵生动。山清水秀,落日余晖,红霞孤鹜,游湖泛舟。自然风光之美,欣然跃于纸上,其脉相同,雄伟壮观,气韵清逸。
再看那句句题词,一手赵体字,温润闲雅、秀研飘逸,观之令人心旷神怡,也能感受到书写者的飘逸的超然之态。
“披绣闼,俯雕甍。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舸舰迷津,青雀黄龙之舳。虹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夏水共长天一色。”赵城掩饰不住心中的赞叹之色,念了出来:“妙哉妙哉,好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夏水共长天一色,画美,字美,词美。姑娘才气过人,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先生过奖了。”宫仪芮微笑着说道。心里面说着,王勃,我对不起你,看在小女子诚心诚意道歉的份上,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莫怪莫怪!
淡淡的扫了眼嫣绿,脸色不大好,强装着镇定。
五位裁判看了嫣绿的画后,急忙过来欣赏宫仪芮的大作,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样的画,没有个数十年的功底难以画的出来;字里行间,水墨之处,无不昭显着她的淡然处之的胸襟,这哪是一个风尘女子能修炼的到的。
在他们啧啧称赞之际,宫仪芮走到了嫣绿的画作之前,不禁暗自叹息。画中,是一个貌美女子坐在船舫之上,在月下弹琵琶,面呈悲戚之色,前边是其他的大船,甲板上站在许多人听这女子弹琵琶。
她的画工,确实不错,女子的神韵尽显,令观者都忍不住为之伤怀,只可惜选题选错了,在这样一个盛大的赛事中,画着满是哀怨的画,又怎能跟她怡然天成的山水画相比,气势都不在一个档次之上。
不是她想显摆,不是她心狠要嫣绿输得彻彻底底,她只是见到这样的画,想到自己的画都有题词,便忍不住对着画念了出来。但是如果再给她时间思考的话,她也会念出来,既然要当这第一,就要给自己拦上更多的好名声。
“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
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台上之人,又是一愣,瞪大了瞳孔吃惊的看着她,她到底多有才,这样的诗句也信手拈来?
宫仪芮自是明白,但也想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便笑着说道:“玉京谣不过是应景想起了小时候背过的诗句而已,并非我所作。”
众人的惊诧之色稍敛,嫣绿的神色也缓和了些。
“即便如此,姑娘的画作也令我等佩服不已。如此,我宣布,这一局,玉姑娘胜!”
宫仪芮对着他们福了福身,转身看着嫣绿,道:“嫣绿姑娘,承让了。”
嫣绿心里恼恨的很,但面上也是笑的和煦:“姑娘才华在此,何须嫣绿承让?赵先生,开始比舞吧。”她不过是会跳些热舞,岂能登上这样的比赛舞台?!所以,对最后一局,嫣绿信心满满。
赵城点点头:“按照规矩,应是上一届花魁先来。玉姑娘,您请先后台休息。”
宫仪芮回到后台,只见花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发作又不能发作,暗自觉得好笑,凝儿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说不清悲喜,大概是看她输一局赢一局,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怎样。
懒得去揣摩她们的心思,说道:“凝儿,快帮我换衣服,嫣绿姑娘跳舞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
“是,玉姐姐。”
她早已清楚,嫣绿最擅长的是水袖舞,不管她舞技多么精湛,和她要跳的雀之灵比起来,就显得老套了。在这个世界,就算有人跳过类似的孔雀舞,也不足以相媲美舞神杨丽萍的雀之灵。即使她跳的不能尽得齐精髓,也有六七分神似,所以她不担心什么。
没办法,谁让她来自千年以后,比这些人多知道了几千年的历史文明。
洁白胜雪的长裙,服顺地贴着宫仪芮的身子,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只露出白皙的颈和如凝脂的双臂,裙摆层层叠叠,却不厚实,不长不短刚好触地,有规律的贴着些许蓝绿色有着圆眼的亮片,恍如孔雀翎。
头发被盘起,插上了一根竹签,上面粘着一样的蓝绿色圆眼亮片,边缘处缀了些白色羽毛。
画了妆之后,对着铜镜,满意的笑了笑,对着一旁的凝儿问道:“嫣绿姑娘跳完了吗?”
“完了自然有人来叫你。”凝儿满含笑意与震惊的眼神的看着宫仪芮:“玉姐姐,真漂亮,你总是带给我们无限的震撼。”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以后还有更多的震撼。”宫仪芮笑着说道,全世界的几千年文明,哪是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容易就被表演完的。
“玉姐姐,你家乡在哪儿啊?真想去看看什么样的地方能够养出你这样的人。”凝儿满是期待的问。
“我啊!”宫仪芮看着她,有些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双瞳璨若星辰,让人移不开视线:“我是仙女下凡,自然是从天上来的。”接着,意料之中的看着凝儿的眼睛越瞪越大像晶莹的葡萄般,嘴巴越长越大可以塞进一个酒杯。
“真的吗?你真的仙女?”凝儿不确定的问道。
“是啊,我不小心犯了错被贬下凡间,法术也都没了,只还剩些记忆。”宫仪芮又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接着说:“我前世是一只凤凰,浴火重生之后冲破九重天,飞升成仙,所以现在扮成一只孔雀还挺委屈的。”
凝儿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道:“真,真的?”
宫仪芮郑重其事的点点头,叮嘱道:“这可是秘密,千万别跟别人说。”说自己是仙女下凡,虽然有点抬举自己,但总比说自己是穿越来的要更容易让人信服些吧。
“恩。”凝儿重重的点点头,看宫仪芮的眼神,还带着点神秘,羡慕,惊叹。
不一会儿,花婶就进来催她上台时,第一眼看到宫仪芮,也是一脸的惊叹,这个姑娘,今天给了她太多意外了。
“花婶,该我了吗?”
花婶还在看着她,听到她问话,像小鸡啄米般不住的点头。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外面一阵又一阵不停歇的雷鸣般的掌声,宫仪芮就在想,一会儿她跳完了这掌声会持续多久,会有多么大声?
宫仪芮缓步轻盈的走上台去,台下一片静悄悄的,虽然很多人早见过玉京谣露胳膊露大腿,但今日这样的赛事她也这样露胳膊,有些意外,不过看起来真的很美。
没有配乐,也没有合适的配乐,宫仪芮直接跳了起来。
柔嫩的腰肢,灵活的手指,轻盈的双脚,舞出神秘的境界。孤傲幽冷的神情,已让她和骄傲的孔雀融为一体。
她时而侧身微颤,时而急速旋转,时而慢移轻挪,时而跳跃飞奔……
落日的余晖,斜照在她身上,恍如镶金的面庞,灿若朝霞,那些亮片,被反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仿佛佛光普照着她,亦真亦幻,似实似虚。
她细碎的舞步,忽而如流水般疾速,忽而如流云般慢挪,忽而如雨点般轻快,忽而如击石般坚健。
一只真正的孔雀正在忘情的舞动,轻盈灵秀,婀娜优美。
宛如传递着天地自然生息的神秘使者,轻盈身影流泄出丝丝入扣的生命律动,人们赞叹她的指尖细腕的微妙语言,领悟其舞蹈神韵中含有一份灵气,心内可沉淀出一股隽永的心灵之美。
这样纯粹的舞姿,这样灵动的舞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给人以超然、空灵、淡泊、抒情而又自我意识强烈的印象。
这一支孔雀舞,是灵与肉的交融、呈现,展现着人们内心所渴求的安宁,祥和。
渐渐地,慢了,缓了,顿了,停了。浓缩在那一片佛光中,孔雀停止了华丽高傲的舞蹈,静下来,立成了一尊高贵的雕像……
静静的,伫立了一会儿,台下,却一点声音也没有,有些困惑,不会吧?他们不觉得好吗?
脸上摆着冷若冰霜的神情,扫了眼台下,都还是痴痴的眼神,原来还没缓过神来。她往前走了两步,双手微挑起裙摆,左腿交叉在右腿之后(虽然他们看不见),微屈膝弯腰,颔首微笑,清音柔美,荡人心魂:“玉京谣献丑了。”
抬眸,台下还是一片痴茫的神情,无奈的笑了笑,就算她跳的再好,这些人也不至于这样痴吧?就算现在有人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估计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反应,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她可就罪过了。
就在宫仪芮准备回身下台的时候,只听得后面传来浑厚的一声:“玉姑娘,请留步。”
侧头一看,原来是赵城,在他身后的,是面无血色的嫣绿,两眼喷着火看着她。
赵城在她面前站定,满脸的震惊与笑意:“玉姑娘,赵某今日算是领教了姑娘的才华,赵某佩服。”
也不知他说的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就冲着他在众人面前对一个烟花女子这样说,宫仪芮也是感激的,还有些敬佩之意:“赵先生过奖了。”
这时,台下众人已回过神来,倏而齐齐迸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着经久不歇的“好”,持续了许久,许久。
台下一个青衣小童跑了上来,递给赵城一张纸条,赵城摊开看了看,了然的笑了,张开双臂,压了压,示意台下安静。
接着抱拳:“诸位,经过三轮比赛,以及五位先生的一致评判,玉姑娘输棋艺一局,赢丹青、舞蹈两局,按着比赛三局两胜的规矩,今年的花魁是。”他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说道:“玉京谣玉姑娘。”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呼喊声,有那么一刹那,宫仪芮觉得自己像是拿了奖的明星。对着台下,行了礼,转身看着深色极不自然却不得不笑着——凄凉的笑容的嫣绿,客气的说道:“嫣绿姑娘,承让了。”
回到花雅阁时,天色已渐暗,宫仪芮直躺躺的倒在床上,写着大字,倒不是有多累,只不过在软轿中摇晃了那么久,早已昏昏欲睡,现在看到最亲切的大床,立刻就奔了过去。
真没想到,原来花魁真的跟她想象中的那般容易混上,不过脑海中一浮现嫣绿哀怨而愤恨的眼神,有些于心不忍,她不仅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可是,这也不能全怪她,她也只是想让自己过好一点。
凝儿在一旁收拾着东西,见宫仪芮这样毫无形象的睡觉,也只是微微摇头,早已见怪不怪了。
外面传来花婶的声音,很快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花婶极其谄媚的笑容,再看她身后跟着的男子,立刻瞪圆了眼睛,手中拿着的上好的玉簪不期然的掉落在地,碎成几截。
“哎哟,你这死丫头,这么金贵的东西,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花婶一边恨恨的戳着她的额头,一边歉意的对那男子说道:“让王爷见笑了,真不好意思。”又对着凝儿低吼道:“还不快收拾好了,下次再这么不小心,小心我打断你的手!”
“花婶,凝儿现在是我的人,就算做错了事,也只能我来罚她。”宫仪芮懒洋洋的声音从轻纱帷幕内传来,带着几不可察的寒意。
纤纤素手,掀开了浅黄的纱帐,露出秀雅绝伦的容颜,另一只手微掩着嘴,打着哈欠,睡眼惺忪,随意慵懒,别有几分撩人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