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当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是满身大汗了,而且肚子也隐隐作痛。有的人活在当下,有的人活在梦想中。那些在梦想中苦苦奋斗的人,或许运气好可以让梦想成真,梦想即是现实。但在自己不懈坚持下,仍未找到链接梦想与现实的大门,恐怕就该从梦想中醒来了。就像军子一样,梦想让他励志,可梦想又把他的生活变得颓废。所以说,军子就是在颓废中励志,又在励志中颓废。而这一切都取决于最后军子能否研究成功,否则一切都是妄谈。
而我的梦仍在继续,我感觉我的梦是那么的真切。因为这次我真的住院了。
我被诊断出是慢性肠胃炎,需要住院输液几天。
刚开始住院的前两天,我身体非常虚弱。我躺在病床上都能感受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和心跳,顿时感觉生命极其脆弱。生怕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当时我对生命已经萌生了绝望的念头。心想:一身臭皮囊,早晚送阎王!
而我的临床是一位患了前列腺的老头儿,今年已有八十四。平时总喜欢拎着吊尿袋在屋里转来转去,时不时会放几个屁来添加生机。他的胃口极好,一顿饭要比我一天吃的还多,而且晚上睡眠也好,鼻鼾声绕梁三日,余音袅袅。反而,年少气盛的我倒被衬托地有些惭愧。
有一次,老头儿的儿子来探望他,老头儿甚是高兴。老头儿躺在病床上,故意把输液的手移到侧身,语重心长地说:“儿啊,今天就别走了,晚上陪陪我。”
儿子握着父亲的手,低着头说:“不行,晚上我还约了客户一块吃饭,等下次吧。”
老头儿有点不高心,说:“什么客户啊?比你爸都重要啊!”
儿子说:“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得跟客户多沟通培养感情啊。”
老头儿生气了,说:“那我们爷俩就不该培养感情吗?”
儿子说:“咱们的感情还用培养吗?”
老头儿一脸的失望,说:“我把你抚养成人,最后你长大了却围着别人转,我心理不好受。”
儿子突然醒悟,说:“好,一会我就打电话给客户取消今晚的饭局。”
老头儿突然乐起来,说:“臭小子,今天你要是去了,我打断你的腿。”
我在一旁听得后怕,我感觉以他老人家的能力也就能拿得起吊尿袋,说他能打断别人的腿,绝对是吓唬人的。
儿子被训斥地不敢说话。在此期间,有一对年轻人吊着输液瓶从门口走过,一人发了毒誓说:“操他妈的,以后我要是再喝酒,我的姓就倒着念。”另一个人搀着他,没有吭声。
这时,老头儿又念叨着:“儿啊,我怎么见别人的收音机都带小人儿啊?那是啥啊?”
儿子回答:“那是MP5。”
老头儿躺着说话不腰疼说:“改天你也给爸买一个。我看公园里遛狗的老王他们都拿着那玩意儿,就我的收音机不带人儿。”
我发现老年人虽年长,心态却返老还童了。想不到我身边这位八十四的大爷居然也有攀比跟风的势头。
突然,我发现老头儿不说话,以我对他的作息了解,现在又不是他休息的时间。回头一看,老头儿一脸青紫,我赶紧喊他儿子:“快叫医生。”
医生很快到来,只见老头儿输液的那只手,已经肿大。老头儿有气无力地直叫:“疼,疼!”
医生把针头拔了出来,又扎偏了两次针,第三次才终于成功。医生对此习以为常,说:“没事,刚才针偏了,手别再乱动了。”老头儿一头虚汗,那只输液的手放在胸前就一动不动了。
突然,我对医生这个职业空前向往,因为医生可以给了病人痛苦,照样收钱,而且分毫不减,甚至还有一些美名好评附一身,可谓名利双收!因为这次住院我被扎得千疮百孔,甚至要体无完肤了。
不一会儿,老头儿的儿子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忙忙走了,老头儿还没来得及说“少喝点,早点回家”之类的嘱托,病房里就没有儿子的身影了。老头儿却冲我笑着,露出了仅有的两三颗牙,自豪地说:“我儿子!”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病日新月异开始好转起来。
这次住院唯一的好处就是躲避了短暂的寒冷,在病房中免费取暖了几天。
六十四
出院的那天,路面上的积雪未消,只有居民家门口的交通要道被提前清理出一条非常狭窄的道路。道路旁边有一个比较醒目的雪人,从雪人的表情不难看出,当时制造它的主人心情很差,雪人的五官被点缀出一副眼斜嘴歪的神情。乍一看,像是雪人做了一个恶作剧的鬼脸,原本雪人可爱的形象瞬间颠覆了。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行人和车辆压得非常结实且光滑了。在我从医院走向站点的路上,险些滑倒,而且还看到三起交通事故。
眼下的任务就是回到工作室渡过这个冬天。
我坐在公交车上,车比以往更加慢了。慢的好处就是可以多看车窗外几眼。外边的世界已经充满了圣诞的气氛,大街小巷只要是有门窗的都贴着“圣诞快乐”几个大字,还有比较大的商场门口摆着一颗巨大的圣诞树,有两个带着圣诞老人帽子的人,在圣诞树下兢兢业业地发广告传单,虽然这些传单已经被行人无情的摒弃在地上了,但他们仍不知悔改并且不遗余力地挥单如土。而事实上,有些顺手接到传单的行人所关心的未必是传单上的信息,而是传单的质地,软硬程度对于便后是否适中。
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中国人会如此重视西方的节日,现在人们过圣诞节几乎要举国同庆了。然而像什么元宵端午中秋这样中国传统的节日,也只有那些上了岁数的人重视一下。要是这些传统的节日不能规定为法定假日的话,恐怕大家早就忘掉了。
我觉得这实在太盲目了,就拿平安夜来说吧。在我印象里西方平安夜是不吃苹果的,只是小孩们会把自己袜子挂在床头,等待圣诞老人的礼物。不过说实话,我挺鄙视这个传说中的老人的,有门不走钻烟筒,而且是晚上,跟贼似的。平安夜那天小孩会很主动地把想要的礼物告诉父母,而父母则反复对孩子强调一定是袜子。要是麻袋那就是敲诈!
有时候,人们对于节日的由来和文化背景根本一无所知。记得在一个清明节,我正长使英雄泪满襟地缅怀逝去的亲人时,有一个朋友居然发来一条短信:“清明节快乐!”我觉得非常可笑。不仅如此,而且我们又无条件地去吸纳西方的一些文化,很有可能有东施效颦的效果。
就比如:绅士(gentleman )这个词溯源于西方,而流传到中国时,仅能是约会体现出来。比如:礼让女士座位,解衣帮女士驱寒,要自觉付账。可是,按照绅士礼节,与女士见面时需要吻一口。这一点倒成了流氓行为!
下了车以后,我看见一家餐厅里的人们几乎全部戴着圣诞老人的红帽子,我真想知道每年过圣诞节,那些红绿色盲看到这一幕幕会是怎样的心情。
六十五
等我再次回到工作室的时候,我感觉恍如隔世。我看到那台我经常玩单机游戏的电脑已经身首异处了,主机不知跑哪去了,而我的专属座位上也布满了尘土。军子和马飞正全神贯注地玩着同一个游戏。军子见我推门进来,张嘴就问:“你小子昨天死哪去了?找你半天。”没想到在我眼中的恍如隔世竟然在军子眼中却是仿佛昨日。
我无精打采地说:“去医院了。”
军子说:“去医院探望谁去了?”
我说:“我!”
军子问:“你怎么了?”
我说:“没事,现在好了。”
军子说:“有事怎么不打电话啊?哦,对了,你没电话。”
我看着这两个人玩得起兴,站在旁边观看。两人的屏幕画面是一样的,都是一堆角色人物拿着武器围着一颗圣诞树不停地砍,那颗圣诞树屹立不倒,又在这些无休止的砍杀中,圣诞树掉了很多圣诞帽子和苹果。我感觉虚幻的世界与真实的世界快要分不出真假了。
军子忽然间张牙舞爪乐起来,说:“哈哈哈,又爆出一个宝箱。”
与此同时,我回头看马飞那边,他的屏幕上瞬间出来七八个那样的宝箱。
马飞说:“这是一款最新的游戏,注册量首天就三千万次,现在正在做圣诞任务。”
军子在一旁补充说:“一个宝箱可以卖十块钱。来,你玩这台电脑,我教你。”
我说:“干嘛不用外挂,这样多费事啊?”
马飞说:“由于是最新款游戏,研究外挂的团队正在努力攻破这款游戏的数据库,估计两三天就能出来了。”
我说:“军子那你赶紧研究外挂啊,赶在他们团队前边,你再卖出更高的价。”
军子笑着自嘲说:“我研究的是上个游戏的外挂,还没研究出来,那游戏就淘汰没人玩了。”
马飞说:“其实现在这个游戏也有个外挂,就是爆宝箱的。它比一般的玩家爆出宝箱的概率高十倍。不过价钱贵了点,我就买了一个试试。”
我说:“为啥军子不买一个呢?”
军子说:“我感觉一样的,差不多。”
马飞说:“差很多,不信你看。”
这时,马飞已经收集到八百多个宝箱了,而军子只有十几个。
我说:“军子你这样不行啊,现在毕竟你是专业搞外挂人员,你还带头安分守己玩游戏,这要是传出去你怎么在游戏圈混啊?”
军子说:“现在这款游戏还不稳定,外挂就更不稳定了。”
马飞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军哥,赶紧告诉我你的昵称!”
军子说:“欧阳公子!”
我说:“你还挺风流,从公公变公子,不简单啊!”
马飞一脸的紧张,说:“赶紧把宝箱全交易了,要不官方会封号的。上次就被封号了,赔了几千块。”
我说:“既然外挂这么大的风险,干嘛还要铤而走险呢?”
马飞交易成功后,松了一口气,说:“一般有捷径谁还愿意去绕远走弯路,一个道理。”
我说:“这不是大家都在走弯路吗?”
马飞看着军子,说:“那是因为还没有找到捷径。”
我说:“我怎么感觉你这属于犯罪心态,那要是你的号被封了不就什么也没了吗?”
马飞说:“也不一定。你看,就算现在我的号被封了,刚才交易给军哥的那些宝箱还是我的。”
军子有些得意忘形,说:“对,那不可能把我的号封了吧!所以我要研究的外挂就是没有风险性的。”
马飞说:“我听其他玩家说,其实也有那种没风险的外挂。据说这些搞外挂的跟那些搞游戏的串通好的,彼此认识。游戏开发商对外挂视而不见,而卖外挂的把赚到的钱分给游戏开发商。”
军子说:“没想到干我们这行都走后门,真不要脸。”
马飞说:“就这样,没后台的都被无情封杀了。”
我说:“果然是游戏人生。”
话音刚落,马飞已经跟服务器断开连接了,反复登陆了几次,失败告终。
六十六
在这个平安夜里,当别人都对着蜡烛满怀憧憬吃着苹果的时候,我们三个却对着电脑满脸杀气地做着圣诞任务。在我们通宵达旦的努力下,终于获得了可喜的收入。大家决定出去搓一顿庆祝一下。
由于我们睡了一天,出门的时候差不多已是傍晚了。路面上仍有积雪,清冷的空气让路面变得更加光滑了,有些路段结了冰发出亮光。所以我们三人行动起来显得更加缓慢。步行了半个小时的路程,终于来到楼下拐角处的火锅店。看着热气腾腾的火锅摆在面前,我感觉温暖多了。
我们三人围着火锅坐在一起,吃得是手忙脚乱。由于我的肠胃刚康复不久,对生肉有所顾忌。而军子显得十分饥饿,夹起一块生肉片在锅里刷一下,就瞬间塞进嘴里。这样,几个回合下去,军子已经填饱肚子,而我才刚刚开始进食。
军子把外套脱掉,看着窗外的圣诞树,感慨说:“每年的圣诞节总得下场雪啊。”
马飞放下筷子,说:“看样子,这雪一时半会也化不了。”
我看着窗外的圣诞树,精神有些恍惚,总有一种要跑出去砍几刀的冲动。
军子说:“是啊,下雪天我最不愿意出门走动了。”
话音刚落,只听到一声爆炸巨响,霎那间窗户的玻璃全被震得粉碎!我感觉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它的声波可以地动山摇。我感觉肯定出事了!
听到巨响后,饭店里的人个个惊慌失措,作出最快决定的是军子。军子大喊道:“地震了,快跑啊!”接着一个飞身出门,可惜路面光滑,没能安全着陆,摔倒在地上。紧接着用餐的客人顺着军子指引的逃生路线,踏着军子的身体跑了出去。我跑到门口,看见军子被踩踏在地,惊慌失措。
军子爬在地上,回头看着我,说:“不用管我,赶紧跑。”又拼命匍匐前行。
我走到军子面前,扶起他,说:“好像不是地震吧?听声音应该是爆炸声。”
军子惊魂未定,说:“我还以为是地震,吓死我了,玻璃都震碎了。”
我说:“就算是地震,第一时间你也不应该跑,正确的方案是先躲在建筑的角落里,哪怕房屋倒塌,你在的角落就属于安全空间,如果能幸存下来,就耐心等待救援。”
军子说:“嗯,终于知道为什么说角落里最安全了,没人能踩踏到。”
我说:“马飞呢?”
军子环顾四周,说:“不知道,可能跑出去了。”
我感觉刚才在慌乱之中,马飞没有动身。我和军子回到饭店,看到除了马飞泰然自若地坐在原地,饭店里已经空空如也,就连服务员和厨师都跑了出去。
我说:“军子看见了吗,地震的时候就该学学小飞同学,别慌张,躲在角落里才是最安全的。”马飞目无表情,没有说话。
军子向马飞投来敬佩的眼光,说:“高材生就是不一样。”
马飞见我们回来,说:“你们俩赶快扶我一下,刚才地震吓死我了,腿都软了,腿一点都不听使唤了。”
六十七
我们出了饭店,看着大街上拥簇的人流,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军子说:“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走,咱们也去看个究竟。”
我们三个也融入人群之中,队伍变得越来越壮大。我发现道路两旁的居民楼窗户大部分都被震碎。人们躲避风寒的温馨小屋瞬间变成大型的通风管道,大家肯定觉得与其在家待着受冻,还不如出来走动走动,顺便找到破坏自家门窗的真凶。
天空慢慢暗了下来,街上的路灯尽职尽责地开始工作起来,但微弱的灯光在驱赶黑暗的力量这方面显得那么无力。街道两旁的店铺由于玻璃被震碎,起不了防盗效果,店长只好镇守在店铺门口,诚惶诚恐地看着过往的行人。路上的行人像是没头的苍蝇拼命向前,也忘记了冬天的寒冷。或许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一定是以为这是冬季的竞走比赛。
我们身边的人对这次爆炸进行了种种猜测议论纷纷。路人A说:“肯定又是恐怖组织在搞破坏,咱们还是别去了!”
路人B不以为然,说:“怎么可能,咱们又不是美国,哪来的恐怖组织。就算是搞恐怖袭击,也是在国外炸炸我们的大使馆,在我们国家他们是不敢造次的。”
路人C说:“没准是日本人干的,他们突然偷袭我们呢?”
路人B说:“这更不可能了,如果日本偷袭我们也会去偷袭沿海地区,或者是军事基地。就我们这儿鸟不拉屎狗不撒尿的地儿。怎么也不会偷袭这里!”
路人A居安思危地说:“要是真偷袭我们,我第一个当抗日志愿者,我要率领大家来个东京大屠杀!把小日本鬼子都杀光。”
路人C说:“看样子要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了。”
路人B一脸恐慌,说:“不可能,一定是煤气爆炸。”
大家心里都明白,就算是煤气爆炸,威力肯定没有这么大。
突然,前方有人喊道:“快看,就是在那边爆炸的!”
所有人都加快了脚步。我居然在人群中看见几个穿着圣诞老人衣服的人,他们的步伐显然比寻常人快些。
我们三人紧追其后,只见前方围满了人,救护车、警车、消防车陆续来到现场。军子看着救护车车顶上闪烁的车灯,惊恐万分,说:“肯定出人命了。”
我们挤了进去,想看个究竟。借着昏暗的灯光,我们看到空荡荡的一片,这里已经被夷为平地。看不到一个伤员,也没有一点火源,更没有看到恐怖分子。警察、医生还有消防员跟围观的群众一样,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里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遗址,现在已经灰飞烟灭。
一阵冷风突然袭来,把恍惚的人群吹醒过来。这时警察终于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就是封锁现场。
大家围在现场看了一会儿,虽然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觉得又没什么好看的,抵不过寒风,就匆匆散开。